“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
“那时候我问爸爸,爸爸说,谁让你想这些的,电视上看的吗?我说不是,我就觉得凡事、凡物都有存在的原因,都有已经安排好了的命运。
“是啊,候鸟要随着季节的变化而迁徙,一生居无定所;橡树每年开花结果,在静默中阅尽事态沉浮;暖风跨过千万里行程,带走多少人世沧桑。
“凡事皆有因果,人也是一样的。
“爸爸不能给我解答这个问题,但我慢慢却自己想通了。
“人生真的需要意义吗?不需要的话,和路边的石块有什么区别呢?我们都是善的,可以别人的快乐而付出,所以有了爱情、赞美、奉献;我们都是恶的,可以自己的欲望而堕落,所以有了战争、欺诈、怨恨。可无论是善或者恶,我们都给了自己使命,自己、某些人,我们拥有了命运,拥有了意义。
“那就是一定要有意义了,否则,怎么能忍受一个注定会终结的人生呢?必须要有意义的话,所以说,信仰也只是一种欺骗吗?金钱、一切的物质、等级、一切的感情和爱,不都是一种实际只是存在意义的欺骗吗?因为是那些人告诉我们的,所以,我们就以为自己不需要为这些谎言负责任,即使把自己的生命献出去,也宁愿活在一个以为用自欺欺人就可以击败死亡的骗局里。所以结论就是,这样做才是对的吗?
“他们回答不了我,没人回答得了,因为连我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他们不让我去思考,因为觉得细想这些反而没有意义了。别人打了你,你以同样的方式打回去,你们便两清了,这就是公平,至少能让人感觉到公平。可如果别人砍掉你一只手臂呢?解决办法还是砍掉对方的手臂,这样就公平了,至少能让人感觉到公平。如果他杀掉你的亲人怎么办?该杀了他还是杀了他的亲人,这样算是公平吧,至少能让人感觉到公平吧?
“我说,好像都是没有意义的。别人砍掉你一只手臂,保住另一只,远离他便是了。或者,我认为没了这条手臂便如同失去了生命,我可以一气之下让他付出生命的代价,即便这好像会让某些人心里的那个天平倾斜也无所谓。是啊,因为失去了手臂,所以变得更加聪明或者疯狂,这样才是有意义的表现吧?
“他们说我完全说错了,我说至少现在我是这么笃信的,等我后悔了再说吧。
“…………
“我们,都生活在一个泡沫里,看到的其实都是泡沫世界外的投影。
“不,我们生活在真实世界里,我看到铅笔、我看到河水、我看到落日。对呀,都是真实的,我可以触碰到的。因为我能看到,因为我能听到,因为我能闻到,因为我能尝到,因为我能感到,因为我能觉到,所以它们都是存在的,还有比这更有说服力的证据吗?因为我出生了,所以我要面临死亡了,多么理智啊,多么简单啊。
“不,我们生活在幻境中,它或者是神做的一个梦,或者是他把玩的水晶球。是啊,一切都是虚幻的,因为有了神而虚幻了。天空是双眼,大地是手掌,风是神的呼吸,雨是神的泪水。为什么?因为都是神的旨意啊,我们是蝼蚁,怎能洞见彼岸的一切?可幸运啊,我们有贤者,他们都有双奇迹的眼,可以刺破虚幻看到往生的路径。因为我的人生将要终结,所以我将收获曾经播下的种子结出的果实,那才是幻境后的真实啊。
“所以,死亡到底是什么?
“那天,看着爸爸的尸体,我问自己。然后,我指着他凸出来的双眼、指着他脑袋后面流出的血、指着那个被吓得哭不出来的自己,坚定地回答说,这就是死亡啊。
“后来,我一直这样问自己,可现在却不知道答案是什么了。
“死亡不是终点,而只是那个瞬间,它一闪而逝,到来之前不会打一声招呼,走掉之后也不会道声再见。如果觉得死亡会让你痛苦,可它没有,如果觉得死亡会让你自由,更别想了。你准备好了一切,跑到站台边上,可它却是一列不会停靠的火车,从一个神奇的地方来,到一个神奇的地方去,和你发生关联只在那短短的一刻。然后你告诉我说,你开心吗,你痛苦吗,不,你什么都不会告诉我,你只会说‘看呐,死亡过去了。’
“可傻瓜,死亡就是一切的终结啊。我摘了一朵花,可我为什么还要为它浇水,为什么还要为它施肥,我把它拔出来了,它的使命就结束了。无论我拿它送人,或是如何蹂躏,却已经跟它没有关系了。因为死亡,所以出生,所以长大,所以成家,所以生育,所以抚养,所以死亡。我会说,‘看呐,一切都终结了。’然后,又会说‘一切要开始了。’
“是啊,我永远解决不了死亡这道难题,谁又可以呢?我需要改变,可怎样变呢?这一切是真实,所以需要反击吧。这一切是虚幻,所以忘记吧。我站在了死亡的瞬间,发现自己重生了,可遥远的地方,另一场死亡等着我。死亡是原因,所以跟上吧,跑向下一个站台,再和它重逢一次。死亡是结果,所以应该就此作罢,我是贤者,可以用奇迹的眼看到彼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