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未至,哨骑先发,数名骑兵瞬息即到面前,将二李等人半包围了起来。李汲有些紧张,伸手按住了腰悬的刀柄,李泌却从容不迫——因为他这一个多月来协助班宏管理奉天县,早将周边形势打探得一清二楚,相信这片地域应该只有官军,而没有叛匪。
一名骑士喝问道:“什么人,从何处来,往何处去?!”
好在李泌早请班宏给开具了证明文书,当即命小兵呈上,那名骑士也不接,高踞马背上扫了一眼,又上下打量一行五人,随即摆手,说:“大军将至,速速避至道旁,休要冲撞。”
李泌拱手问道:“请教,是哪里的官军,往何处去啊?”
另一名骑士随口回答道:“我等乃是五原、宁朔驻军,奉命南下奉天……”随即骄傲地一昂头——“自然是要去收复西京的!”
过不多时,果然有支队伍旌旗飘扬,浩荡而来。李汲牵着骡子,避在道旁,冷眼旁观,就见军士只有六成着甲,其中装具能够比得上当日在檀山所遭遇到那些“刺客”的,更是寥寥无几。
士卒约莫百余人一队,或者都扛长矛,或者皆配刀盾,或者弓箭在腰,同一队内的兵种基本统一,但除了那些哨骑和几名军将外,并没有别的骑兵。李汲心中默数,前后约莫四十多队,大概是四千来人。但这四千人的后半部分,还夹杂着不少推车、挑担的伕役,数量不少于两千。
队伍过去后,李泌先不上马,却侧过脸去问李汲:“如何?”那意思,据说你也是带过兵的人啊,瞧瞧这支队伍怎样,可堪一战否?
李汲摇头道:“装备低劣,训练不足,且除那几名骑兵外,步卒多半没什么战意……”他在奉天城内,腿脚基本利索以后,就时常跑出去,偷窥戍兵训练,就是防着李泌提类似问题呢。
比起后世的国家正规军来,这样的武装力量肯定屁都不如,但实话说,总体素质,比起奉天城内那些才刚摸上一两个月兵器的老百姓,自然是强得多了。但李汲一方面实在是瞧不上这冷兵器时代的募兵,另方面为了假装自己曾为宿将,眼界颇高,也肯定不能说他们好话啊。
李泌笑笑,说:“不过是些郡县之卒罢了,若朔方军主力,断然不会如此。”于是跨上马背,继续登程,终于在两日后顺利抵达了定安县城。
这是后世的哪里呢?李汲走得有些迷糊了,没能对照得起来。
定安是座大县,规模约莫是奉天的两倍,壁高堞密,周边还散布着不少营垒,看起来是有大军集结于此。所以城门前的盘查更为严密,几名小兵一见到他们,便即跑过来喝问,李泌回答说:“山人李泌,奉诏来谒圣人。”
小兵撇嘴冷笑道:“便是朝廷官员,等闲也见不到圣人,哪里来的野人,竟说要见圣人?”
李泌也不跟他多废话,直接将出了薛景猷开具的书状——要见皇帝,县级的班宏就不够资格行文援引啦。
几名小兵明显都不识字,却也不敢怠慢——一则李泌风仪出众,望之不似凡人;二则最近常有逃出长安的官吏前来谒见,谁晓得这是哪位啊?他说“山人”,你就信吗?且说不定这“山人”么,也是什么官职的敬称咧。你瞧人家有文书在手。
即命他们停留等待,一名小兵捧着公文,小跑回城去禀报。时候不大,折返回来,态度恭敬,朝李泌一叉手,说:“请先入城,在门内安置,等候传唤。”
于是就跟前些天进奉天城一样,先在城门内等待,时候不大,便有人迎将出来。不过这回来的不是骑马之将,而是一乘华丽的马车。
那马车如风一般疾驰而至,行人、兵士纷纷躲避,狼狈不堪,却也不敢口出怨言。车到近前,猛然间刹住,随即车厢拉开,急火火蹿下一个人来。
李汲定睛打量,只见此人年纪很轻,估计比自己大不了几岁,面如冠玉,最显眼两道长眉斜插入鬓,配合着直鼻、薄唇,颇显英姿飒爽。他头戴金丝小冠,身穿绣有白鹿的紫色襕衫,腰系饰玉的金銙蹀躞带,足登六合皮靴——咦,看上去身份不低啊。
原本的灵魂虽然没什么见识,也知道这年月男性的穿着和身份是必须相符合的,尤其服装的材质、色系,地位不够,胡乱穿着就是僭越,要犯王法。好比说服色,李汲前半生惯见穿白的平民——比方说现在的自己和李泌——以及穿绿的小吏了,这还是头回见到有个能穿紫衣的……
当然啦,随着开元、天宝的所谓“盛世”到来,贫者无立锥之地,富者则地连阡陌,仗着自己有俩糟钱就敢在服装上逾制的,也不在少数。只是如今皇帝驻跸定安,估计这儿城内城外,没人那么大胆敢于犯规。
哎呀,这是皇帝派来迎接李泌的使者么?地位颇高啊。难道说是什么掌权的宦官,好比那太上皇身边的什么高力士?不对,这家伙虽然胡须并不浓密,终究还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