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天子,也就是正在里面召见李泌的那个,据说乃是上皇的第三子,其名不详——李适当然不敢口称皇帝且还是祖父的名讳了。皇帝有一大堆儿子,其长子就是广平王——名字也不清楚——次子南阳郡王李系;三子建宁王李倓,据说跟广平王虽然异母,但是关系很好,亲若同产;还有第五子新城郡王李仅,这几个都带在了身边。
广平王同样一大堆儿子,长子就是眼前这个奉节郡王李适,自称从上皇、圣人直到其亲父,三代人都很宝爱他,还在襁褓中便得封郡王,并且圣人也一直把他带在身边,而没有留在灵武。
李适一边解说,一边折了段树枝来,就在泥土地上画谱系图,枝枝岔岔的,瞧得李汲眼晕,心说这家是属兔子的吗,好能生……我可不想跟那么多亲王、郡王打交道啊。不过跟着李泌,想不照面也难——起码估计躲不过广平王、建宁王去——还是先强行记下来为好。
李适本人的兄弟行数量也不在少,他讲完自家这一支,又翻回去,从皇帝旁边儿画出一道横线来,打算介绍皇帝的同辈。正在这个时候,李汲眼角余光扫见,一名绿袍宦官从侧边步出,随即疾趋而前——
“郡王如何在此?”
李适抬起头来,瞥了那宦官一眼,口称:“程内侍啊,可是圣人或者父王唤我?”
那宦官笑着摇头:“非也。”随即望向李汲:“汝便是长源先生的从弟么?圣人为长源先生安排了住处,命我先领汝去。”
李汲急忙拱手施礼:“有劳公……内侍了。”心说自从进得此城以来,是个人就尊称“长源先生”而不道其姓名,这李泌好大的面子啊!我确实得要对他刮目相看了……
于是向李适告辞——你讲得已经够多了,再多我实在记不住,又不方便打断,这名“程内侍”前来,倒是解了我的围。李适很明显不乐意,但貌似也并不敢挽留——程某说了,此乃圣人之命啊——只得倖倖然把树枝随手一抛,说:“你去吧,等安置好了,我得空再去找你。”
在李汲想来,这所宅院虽大,也多半是官府衙署,或者私人产业,而不会是行宫——定安不算什么巨城重邑,没有提前修建行宫的道理——据李适所说,皇帝这回不是孤身一人南下的,虽然将不少亲眷留在了灵武,但兄弟、子孙,乃至嫔妃,带在身边的仍然不少,估计会充斥各院。也就是说,此处虽非行宫,既充行在,也就等同于行宫了,外官是不可能入住的。
所以他还琢磨,姓程的宦官会把自己领多远呢,谁想曲折迤逦,始终都在院墙之内,最终经过一道小门,进入一处院落。
程某还说:“诸王各有所居,剩下的闲院真不多了,故而李令千挑万选,确定了此处,虽然迫狭了些……圣人也应允了……”
也就是说,若非人多挤不过来,皇帝就会在身边儿挑一所大院子给李泌?他真有这么能吗?!
李汲不禁有些发愣,不知道该怎么接碴儿才好,只能假装乡下孩子进城,闭着嘴到处寻摸。这院落说是“迫狭”,其实不小——比前世住的宿舍和此世在颍阳的家,都要大过好几倍去。院落坐北朝南,呈长方形,大概得有五六百平方;进了门先是一座四面透风的亭子,亭后是中堂,后面是两间寝室,此外东西靠墙还各有三间廊屋——九居室啊!
程某领着李汲绕过前亭,穿过中堂,步向后寝,到了门口止步,先轻轻痰咳一声。只听屋中脚步声响,随即步出四名花枝招展的侍女来,端立门前行礼,口称:“见过程监。”
李汲略略一瞥,见那些侍女全都堆着乌黑的高髻,上身统一穿浅黄色的衫子,罩着绿帔,下身则是五彩斑斓的长裙,主色调或赤或橙或青或靛,全不相同。无论上衣还是下裳,都很紧身,完美地衬托出前凸中细后翘,其身材的袅娜来。
这一世的李汲,没怎么见过富贵人家女子,哪怕是婢女,来自后世的李汲自然见多识广,却也没想到这唐朝还有此等女装——你瞧这领口低的,“事业线”分明啊!忍不住就多瞧了两眼。
很明显这四名侍女的衣裳材质都极佳,不是绸就是縠,总之是丝织品,相比之下,素麻短打的李汲,也多少有些自惭形秽……
那些侍女虽然向程某行礼,秋波荡漾,却全都聚焦在他后面的李汲身上,若有所盼,见到后则又似乎有些失望。程某擅长察言观色,内心洞明,不禁有些好笑,当即略一侧身,把李汲亮出来,介绍说:“长源先生尚在圣人驾前,此其从弟李汲也,先来安置。”
然后又对李汲说:“此圣人特意遣来的宫人,服侍长源先生起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