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亨笑道:“李汲是老实人,能惹什么祸?既已成年,岂能如雏鸟一般,局限在方寸窠巢之间哪?如朕昔年在‘十王殿’中,烦闷可知。”随即说:“罢了,也不必在宫中行走,允他经此出宫,去坊间游逛便是。”
让他跟大街上晃悠,不会惹祸吧?即便惹祸,也不会损及皇家尊严,朕自然可以下诏宽赦——长源你就不必担心了。
然而李泌不可能不担心,只是他并非担心李汲——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那“老鬼”鬼着呢!他担心的是——
“听闻方才之言,圣人颇不信郭、李二将,二将亦有恃宠而骄之意,则国事坎坷,由此更甚……”
他是在李亨走后,私下对李汲说的这番话。李汲笑笑回复说:“阿兄,天下事,天下人所做,非一人所可肩负。即便阿兄有伊、吕之谋,萧、曹之才,亦须防人心不齐,诸事掣肘。你就算遍身是铁,能打几颗钉啊?于此早就该有心理准备了。”
李泌叹息道:“此言是也。或许我此前,确实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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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晨,还是李辅国来接李泌,顺便交给李汲一块巴掌大小的腰牌,还反复叮咛,说你出了院门往东走,怎么样拐上几拐,绕上几绕,便有角门,出去随便转吧,却切切勿在宫中乱走啊!一旦冲撞了什么贵人,只能搬出圣人来给你擦屁股了——你就好意思吗?
李汲心说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只不过我对这宫中和贵人们么,实在没啥兴趣,你叫我转我都未必肯转。既然能够出宫,偌大的定安城,难道还不够我散心的吗?
李泌才走,他便按捺不住性子,连原本雷打不动的每日晨练都停了,这就打算出宫去游逛。当然啦,得先返回后寝,整理行装——他可不会犯某些小说里的某些人物,过几天好日子就忘本,上街连钱都不带的低级错误。
千里迢迢从颍阳背出来的包袱,里面自然是有钱的,虽然不多,好在一路上也没怎么用,原本是三十枚开元通宝,如今还剩下了二十六枚。此前的李汲未成年就跟着李泌做了乡下人,乡下习惯以货易货,所以他对钱币没啥概念,导致如今的李汲呢,也不清楚这二十多个钱,究竟能有多大的购买力……
这些钱,都是原本李亨还在长安做皇太子的时候,遣人送给李泌的,李泌多半不肯收,唯留下三十,以作纪念而已,这回出门就带上了。所以太子赐钱,品相都上佳,黄澄澄、亮闪闪的,宽缘狭郭,字文清晰——就理论上来说,虽然都算一钱,但因为货币制度不完善,所以品相好的钱币往往购买力也会较大一些,若是薄钱甚至于假钱(私铸,一样可以流通),两当一、三当一都有可能。
李汲揣好了钱,挂好了腰牌,吩咐了宦官们一声,才刚打算出门,三不知李适又跑了过来,并且两眼紧盯着他腰间的符牌,面露艳羡之色。随即李适就说了:“听闻圣人赐予符信,允你可随意出入宫禁……你可肯带我一并出去走走呢?”
他还叹息道:“我虽身任郡王,却不能大摇大摆直出宫门,日夕困锁在这宫廷之中,父王又忙于国事,少来理我……真是闷杀人啊!”
李汲随口问道:“你娘呢,没有跟着到定安来么?难道留在了灵武?”
李适不听此言还则罢了,既听此言,不由得五官一挤,眼圈发红,当即转过身去,提袖拭泪。李汲吓了一大跳,心说这孩子他娘死了?以这年月的医疗水平来说,即便天家眷属壮年早逝,倒是也不罕见哪。
赶紧过去扶住李适的肩头,道歉道:“是我不明情况,说错了话,你……殿下千万宽宥。莫哭,眼见得便要成年,是个大人了,岂能动不动便抹眼泪呢?”
李适也不回头,只抽噎着道:“倘若母妃已逝,或许我还不会如此伤感……其实她、她……罢了,家丑也不必与汝言说……”
李汲猜测,估计这孩子他娘多半是被废了。根据此世的记忆,他知道唐人并不看重妇人从一而终,和离之事屡见不鲜,至于出妻,那就更多啦。上皇还曾经逼着儿子离婚呢,然后接了儿子的二手,则李适父母离异,可能性很大——就不知道其母原本是广平王正妃,还是侧室了。
李适抹了一会儿眼泪,便即平静下来——虽是刻骨铭心的伤痛,但终究半大孩子,情绪转变得还是很快的——依然红着眼圈,睁俩大眼,转回头来注目李汲,扁着嘴说:“我娘不在,爹又不理,如此可怜,难道你还不肯带我出宫去游散么?”
李汲心说别卖萌!你要再小个五六岁,卖萌犹可,这都高中生年纪了,扮可怜、装凄惨,谁会心软啊!
于是找借口说:“我一人出外犹可,殿下若再跟随……我却没有那么多钱哪!”
再小的县城,也总会有些摆摊儿的吧,再者说了,我原本打算出去逛一整天,连午饭都在宫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