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朝恩显得有些自来熟,见过李俶的公文后,便即拉着李汲的手,问长问短,一会儿探询昨日对战刺客之状,一会儿又恭维李汲少年勇猛。这宦官的爪子温热而湿润,李汲又不便直接甩开,心里实在膈应得慌……敷衍了几句后,便道:“奉元帅之命,来看看刺客之状——鱼公还是先让我进去吧。”
鱼朝恩把脸朝前一凑,问道:“长卫,你胆子可大么?”不等回答,便又笑道:“是我问岔了,敢于直面刺客,以寡搏众的李长卫,胆子怎可能不大呢?然而……屋中情形,颇为血腥、污秽,你要有些准备啊。”
这才扯着李汲的手,并肩进入审讯室中。
才进门,便有一股混合着血腥味和屎尿味的臭气扑面而来,李汲不禁皱眉,趁机抽出了被鱼朝恩抓着的左手,提起来掩了掩鼻子。室内昏暗,他要略略定神,才能看清,只见正面一具不知道何用的木制刑具上,用粗索牢牢捆绑着一人,这人被绳索所拘,头颅被迫扬起,身子朝前倾,挺胸收腹,双臂左右展开,但双腿却被甩在身后,脚后跟几乎触到了披散的乱发……基本上这人是给折成了一个圆圈。
李汲掩着鼻迈前两步,端详那人容貌,恍惚就是昨日从后窗纵入,然后被自己卡住脖子当棍棒抡的小个子。眼角一瞥,还有一人俯卧在侧,无声无息——估计是那使走线铜锤的,并且已经被打死了。
这两名刺客衣衫都被剥尽,全身上下不是已然发黑的血迹,就是来源可疑的污物,若非四肢健全,还能看出是个人形,几乎就会被当成一团彻底的烂肉。李汲不禁肠胃翻涌,有些作呕……强自忍耐,迫使自己不去瞧那些烂肉,而只注目仍然活着的那小个子勉强还算完整的面庞。
这家伙紧闭双眼,也无声息,但面部肌肉偶尔还会颤动,鼻下一片血污,嘴巴张开,却瞧不见有牙齿……
李汲转过头去问:“可还活着么?”
鱼朝恩一摆手,便有一名光着上身的健硕大汉过来,拎一桶冷水,尽数泼在刺客头上。那刺客浑身一哆嗦,这才缓缓睁开双眼,目光迷离,毫无焦距。他翕合了几下嘴唇,含含糊糊地说道:“杀了我吧,我无可招……”
李汲把面孔略略凑近一些,紧盯着对方的表情,一字一顿地问道:“究竟是谁指使汝谋刺元帅的?若肯招时,便给汝一个痛快。”
那家伙双瞳稍稍一轮,目光才终于定在了李汲的脸上,表现先是痛苦,继而不屑,但很快——一种难以描述的惊恐之色,逐渐从脸上几乎每个毛孔中都裹着冷汗,直飚出来!
随即一声惊天动地的凄厉嘶叫,便从室内响起,穿透窗棂,直上云霄——即便站在院门口的卫兵远远听得这一声仿佛见了鬼似的惊呼,都不禁打一个寒战,赶紧伸手揪揪领口,裹紧衫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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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讯很快就有了结果,刺客自从见了李汲之后,仿佛精神彻底崩溃一般,就此再无隐瞒,有问便答,只求——把这个拿我当棍子使的家伙轰出门去!
李汲正好不愿在气味难闻的屋子里再呆下去了,便即向鱼朝恩告个罪,退至门外。不过事后想来,他多少有些懊悔,虽然侧立门旁,完全可以听得见鱼朝恩的审问,但对于那名刺客的供述,却多少有些含糊。
终究刺客力尽声弱,加上牙齿都被敲掉了,说话漏风,隔着一段距离,有些内容就只能靠猜的啦。则鱼朝恩命人写成的供状,其中会不会有遗漏、有脑补,甚至于有刻意的隐瞒呢?
根据供述,这名刺客叫做朱飞,是江南西道江夏郡——也就是后世的武汉市——人氏,少小从一异人,学得了飞檐走壁、穿墙入室之术,遂鼠窃多年,在江湖上也小有些名气。半年多以前,他受一名故友所荐,前往洛阳,投入周挚麾下。
周挚为安禄山的参谋,到处搜罗异能之士,组建了一支小部队,冠名“神机卫”。朱飞供称,因为他投效不久,尚未得到足够的信重,所以还属于外围,只知道“神机卫”有正副两名都知兵马使,总数包括异人二三十和打下手的军汉一百多。
他一个多月前就受命潜入定安城内,窥探唐军动向了,前几天收到联络信号,前往与同伙聚会,说是要策划一场重要行动……当时在场的总共八人,除了动手的他们七名刺客外,还有一人作文士打扮,乃是主脑、首谋——但云熟识者都称此人为“郭先生”,具体姓名不详。此外其余那六名刺客,朱飞也是初见,多不知名。
只知道那个使飞镖的是燕地异侠,外号“精精儿”。
原计划入宫去刺杀皇帝李亨,并且确实有内应,帮忙支开了守备某处墙垣的禁卒,让精精儿和朱飞逾墙而入,旋即杀死守卫,打开了角门。然而计划却临时改变了,精精儿作为行动队首脑,指使他们穿宫而过——距离倒并不太远——去刺李俶。至于这是不是“郭先生”的意思,是否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