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泌尚未回答,忽听有人在门外唤道:“圣人请长源先生携李致果前去觐见。”
李汲心说怎么不叫声“长卫先生”?这程元振好不晓事。
于是兄弟二人整顿衣冠,跟随程元振出了院子,东拐西绕,抵达正殿旁的院落。进了院门一瞧,只见各处张灯节彩,廊下鼓乐齐备,庭院正中铺着十几幅地毯,连成好大一片,上设几案。李亨正中而坐,旁边儿分别是李璬、李瑝、李玼、李俶、李倓、李适等等亲王、郡王……
最使他们大吃一惊的,是在座还有不少的女眷,皇帝身边儿有,诸王身边儿也有!
李泌赶紧告罪,说:“本以为陛下召唤,有国事相商,不意闯入御宴,臣之罪也。”说着话便欲倒退出门。
李亨赶紧抬手招呼:“长源休走。召卿来,非为国事,而是请卿与朕共享守岁之宴。”
李泌推辞道:“此陛下家宴也,臣岂敢参与?不合君臣礼数啊。”
李亨站起身来,李俶也急前几步,一把揽住了李泌的肩膀。李亨道:“既是家宴,论什么君臣礼数?我与长源名虽君臣,实为至交,今夜摆宴守岁,至亲之外,再邀友朋,合乎情理啊——长源勿辞,可来伴朕坐。”
李泌连连摆手,坚不肯留。旁边儿李倓朝其父一叉手,建议道:“儿臣以为,既是家宴,不论君臣礼数,便不当公服相见了。如今陛下着赭,臣等着紫,李汲甚至还穿着绿袍,杂坐之间,长源先生又岂能不念及礼数啊?不如都去公服,做庶民打扮,那才是真正家宴,想长源先生必不辞也。”
李亨颔首道:“还是汝精明,所言甚是有理。”摆手说就这样了,程元振你去把长源和李汲的日常袍服取来,就在偏殿更衣吧,咱们也都各自把衣服给换了。
于是李泌、李汲便又穿回了白衣,李泌以竹冠束发,李汲则扎布幞头。等换完衣服出来一瞧,果然大家伙儿都已经易了服——女眷除外。
诸王俱去紫袍、金冠,但也没穿白,而是或蓝或青,反正只要跟官服颜色不冲突就行啊;多数改戴幞头,也有几个换上布冠的。李亨则是一身的黄。
——唐朝的庶民服色,原本是黄和白,其后高宗定皇帝常服为赭黄,为怕庶民服色相犯——这年月染色技术不过关,浅黄色一不小心就能染浓了——乃禁庶民着黄。
李亨除了赭黄后,换穿一件浅黄色缎袍,织工甚佳,染技上乘,使得色彩极其鲜艳、明快,在李汲看来,倒有点儿象是明黄色了。
随即李亨亲自过来,把臂邀请李泌坐在侧面。李泌推辞道:“诸王见在,臣焉敢居上?”李亨不悦道:“既已易服,都是亲朋,还说什么诸王,说什么臣?”
估计李倓获释之后,绞尽脑汁想要重得父亲的宠爱,故此再度凑趣,叉手道:“阿父是家长,自当上坐。长源先生乃我通家之好,又是阿父至交,也当上坐,好受晚辈们的贺拜。”
李璬赶紧接口:“正是,我陇西李氏与长源先生的赵郡李氏,都是皋陶苗裔,后虽分爨,于西魏时,先人并列八柱国,情实默契,迩来二百余岁矣。陛……阿兄视先生为弟,我等待先生如兄,自当上坐。”
李汲在后面撇嘴,心说估摸你年岁未必比李泌小吧,竟说“待之如兄”……好不要脸!
李泌无奈,只得道一声:“臣僭越了。”李亨道:“称名可也,说什么臣?”想了一想:“我叫你长源,你唤我三郎,可好么?”
不容李泌推却,便即拉着他的手,装模作样给介绍道:“此乃舍弟十三郎(李璬)、二十三郎(李瑝)、二十四郎(李玼)……这几个是犬子——大郎(李俶)、二郎(赵王李系)、三郎(李倓)、五郎(新城郡王李仅)……还有小孙李适。”
介绍完男性,又介绍女性,先一指自己身边的嫔妃:“此张氏也——还不快来向长源见礼?”
李汲还站在一旁,心说这就是张淑妃了吧?大着胆子抬眼一瞧,只见这张氏大概三十多岁年纪,眉秀眼大、鼻直唇红,确实生得美艳,只是有些过于丰满了些……唐人以丰润为美,据说那个曾经深受上皇宠爱的杨贵妃就是偏胖的女人,竟被嫉妒者骂为“肥婢”。传说张淑妃在灵武,产后三日便起身,为将士缝补衣衫,由此更得李亨的怜爱——想来若是弱柳迎风之姿,不大可能办得到吧。
张淑妃听了李亨的吩咐,倒是很爽快地便躬身向李泌行礼了,面上不见丝毫不情愿或者委屈之色,慌得李泌赶紧起身还礼。
然后李亨又大概介绍了一番其他女眷,基本上都是诸王正妃——唯广平王、建宁王是孤身一人——最后一指角落:“是小女宁国——勿羞涩,过来给你长源叔父见礼啊。”
李汲心说虽云家宴,亲朋聚会,这小姑娘的闺名还是不能提啊,只好拿封号指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