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泌忙拱手道:“不敢——还是让舍弟恭领尊意吧。”
李倓朝他略微点一点头,旋将目光彻底转向李汲,表情严肃,一字一顿地说道:“前日多亏长卫冒险相救,于孤有全生之德、再造之恩,孤无以为报——请饮此杯。”
李汲笑道:“殿下又非才脱大难,数日间这感谢的话也说了不下一箩筐了,些许小事,何必总放在嘴边啊?我救殿下,本不为殿下,是气不过那些……”李泌伸手在案下一捅李汲的腰肋,他只好把后面半句话给咽了,改口道:“我是见不得有人无罪受戮,故此帮忙拖延了些时辰而已。若非元帅、家兄前来,规劝圣人,殿下也过不去这道坎儿——家兄既不饮酒,殿下当敬元帅才是。”
他不说这话还则罢了,此言一出,李俶也把酒杯端将起来:“我等自家兄弟,不必言谢,倒是孤也应感谢长卫,全我父子、兄弟之情。”随即一瞪李适,李适忙道:“我自然也感谢长卫先生,奈何建宁王叔不让我饮酒……”
李倓闻言,不禁莞尔:“汝倒惯会卸责——孤准汝代父,与孤同敬长卫罢了。”
言下之意,这杯酒是我敬李汲的,阿兄你别抢——可以让你儿子来。
李汲只得受领,完了宁国公主又举杯相敬,然后才是李俶,连着好几轮。他一人对战三个——李适在老爹面前不敢放肆,也就敬了开头一杯而已——全然不落在下风。当然啦,宁国公主往往只是稍沾红唇示意罢了,李俶敬得也不多,主要对手还是李倓。
一边吃喝,一边闲话些家常,李倓心中愤懑难消,前些天一直靠辅佐李俶处理军务来刻意压抑自己的情绪,今天碰上这么个机会,不由得多喝了几杯,酒入愁肠,很快便双颊酡红,目光迷离了。
但他虽然带上了几分酒意,导致心情激荡,言辞渐多,却也不敢提老爹一度想杀自己的事情,只好把话题引到宁国公主身上来,说:“公主尚多,郡主、县主也有不少,父皇却为何单挑贤妹远嫁回纥啊,这真是……”
李倓之母张氏早亡,他基本上是异母兄长李俶一手拉拔起来的——就好比李亨养护李璘一般——所以跟李俶兄弟情笃,对于李俶的两个同胞妹妹宁国公主、和政公主,也比其他姐妹要亲,自然舍不得宁国远嫁了。
是不是嫁给胡人无所谓,但远适回纥主,这一去啊,从此之后,恐怕兄妹再无相见之期,岂不感伤?
李俶闻言,不禁横了李倓一眼:“三弟醉矣,不可再饮。”对于这件事,难道就你一个人难受吗?难道我就不伤心?难道宁国她本人就甘之如饴?我特意不提,就是怕兄妹之间越说越郁闷,破坏了席间气氛,没想到你连铺垫都不做,直接张嘴就来,真真可恶!
都经过那么大的坎儿了,差点儿丢了性命,你怎么还是不会做人呢?
宁国公主却强颜欢笑,回应道:“圣人寄望回纥主甚殷,自当嫁以亲女,以示待之最厚,与别藩不同,岂能别选郡主、县主啊?而大姊、和政、大宁、宜宁皆已适人,宝章、延国等尚幼,能堪远涉异域的,也唯有我了……”
话音未落,突然间有小宦来报:“圣人往公主居处来了。”
众人急忙起身,准备出门恭迎,李倓却不知道经过那么一场风波,应该怎样面对老爹才是——也怕老头子再怎么一迷糊,还要惩处自己啊——急忙一扯李俶的衣襟,以目哀恳。李俶会意,便点点头:“你从后门出去便了,我会在父皇面前,帮忙遮掩。”
李倓前脚才走,李亨后脚就进了院子,众人恭敬迎入,奉其上坐。李亨盘腿坐下来,摆摆双手:“都坐,都坐,父子家人……即便长源、李汲,也不算外人,无须拘礼。”随即目光环视,双眉微微一蹙,问道:“多一个座位,可是建宁么?”
李俶急忙躬身解释道:“建宁已醉,儿臣恐其酒后无状,冲冒了圣驾,因而命他归去歇息了。”
李亨鼻孔出气,撇嘴道:“心中有事,自然易醉,如朕前日一般……”顿了一顿,就问:“他方才在席间说些什么,可有怨望之言么?”
李汲在旁心说,这事儿本来就是你不对啊,酒醉后听信外人之言,差点儿把亲儿子给宰了,事后却连声道歉都没有,还希望儿子心中无怨吗?你要不是皇帝,估计李倓直接就不认你这当爹的了!你还撇嘴?这封建大家长的嘴脸可真是难看啊!
当然他满腹鄙夷,却不敢宣之于口,只能缄默。至于李俶闻听皇帝的问话,却急忙起身回复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建宁岂敢怨怼父皇?宁国……长源先生、李汲等皆可作证,绝无此事。”
李适也急忙帮腔道:“孙儿也可作证,相关前日之事,建宁王叔并未提起只言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