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陈桴这类外来人士,自然指挥不动那好几百的宫人、阉宦,全靠杨司饎在沈妃的搀扶之下,出来弹压喧嚷、稳定人心。虽说司饎不过才正六品——女史中最高的是各局首脑,正五品——别局、别司之人未必肯于听命,终究杨老太太已然年过五旬,在宫中资格老得不能再老了,但凡腿脚利索,能够跑来司饎躲藏的,谁不是她的后辈啊?
于是几条大汉合力,搬开水缸,打开院门,随即便在陈桴的率领下,拉成长长的队列,直向宫外逃去。当经过伏尸积血的院外巷道的时候,不少宫人、阉宦都手脚发软,几欲瘫倒,只能让同伴掺扶着走路。当然也有胆量略大些的,李汲从尸身上捡拾了不少的兵器,分发授予——你们即便不能厮杀,也可持以防身吧。
这些宫人、阉宦,再看李汲的目光自然与前不同,有惊骇,有恐惧,却也有几个目露钦慕之色——不分男女。就中庞掌饎分开人流,特意挤过来,伸手想要拉扯李汲的膀子,嘴里说:“今日多亏了知礼你啊,我早便知道,你虽生得面嫩,却非凡俗之辈,将来是定要做内侍监或者少监的……”
李汲赶紧将身一缩,躲了过去,心说别扯了,老子一出宫门便将身上这套烂污给换了,鬼才去做内侍监呢!嘴里却敷衍道:“庞姊休要乱闯,巷道实窄,诸位依序而行,才能走得快些。”
他手提一柄横刀,腰带一侧插着柄障刀,另一侧则是四支被自己截断的枪头,可以算是全副武装了。此外还特意搜捡了几柄飞剑,交回到阿措手上。正有不少人围着阿措,问她你怎么会说话了,而且看眼神,不似从前一般呆傻……阿措不便回答,只是摇头躲闪。
李汲趁机一扯阿措,对诸人道:“有话且出去再说——我与阿措力气大些,理当断后。”
洛阳城与长安不同,宫城并不在皇城正北,而是被皇城半包围起来,且皇城也并不位于城池的北部正中,却坐落在西北角上。
洛阳宫城主要分为四个部分,南部的主体,包括东宫,三面由皇城所环绕,北部则有陶光园、曜仪城和圆壁城,宫阙万间、门户千重,短时间内是很难突破的——谁知道哪道城门还有叛军防守,或者彻底关闭,难以开启了呀。
宫城的东侧亦如此,东宫以外还有皇城壁,然后是东城。西侧则为皇城壁,同时也是整座城池的西北外郭,大敌将临之际,自然早就锁闭不通了。所以陈桴他们都是从天津桥北的端门(也即皇城正门)和右掖门混进来的——劫宫的叛军即由此入——通过皇城后,再经应天门(宫城正门)、长乐门而入宫城。那么回去的时候,当然还是原路折返。
好在行不多远,云霖领着人也赶到了,他之所以晚来一步,是因为途遇乱军,被迫厮杀了一场,导致折损将半,并且几乎个个带伤。当下见到这乌压压一大群人,云霖也不禁瞠目结舌。
逃亡途中,仍不时撞见小股的乱军,但见这群宫人、阉宦前后都有壮勇执刀护卫,多半不敢上前来放对。也有那脑筋不大灵光的——稍微聪明一些的,早就抢掠得饱肥后逃走了——还跑过来询问,你们是哪位大老的家人啊,所劫宫人甚多,可否匀我等一两个……
当然回答他们的,必是当头一刀。
不过谁也不清楚还有多少乱军仍旧滞留宫中,会不会呼朋引伴,大举来袭,因而陈桴连声催促,杨司饎也不时开言警告,要求大家伙儿严守秩序,尽量走快一点,再快一点……
李汲和阿措并肩断后,走了一程,将将抵达长乐门前,忽听不远处有人呼唤道:“救命……救我啊……”李汲听得其声颇为熟悉,赶紧冲过去查看,见原来是那位曾经教导过自己的老宦,腿上中了一刀,卧在血泊之中,挣扎不起。
李汲二话不说,背上就走。
老宦这才看清楚他究竟是谁,不由得心中稍定。于是就伏在李汲背上,压低声音问道:“那人……可确实无误么?”李汲点头:“多亏大……老先生通传消息。”
“见在何处啊?”
李汲伸手朝前方一指,旋即听那老宦在背后道:“菩萨保佑,好人果有好报。老朽既能救她一命,成此功德,来世必能托生个好人家,不会再遭刑余了……”
他轻轻一拍李汲的肩膀,说:“你去护着那人,且撇下我吧,反正老朽时日无多……”
李汲摇摇头:“老先生不要颓唐,那人我自然要救,其他宫人、宦者,也都要救——既然遇见,哪有撇下不理的道理啊?”
阿措在旁边儿瞥他一眼,低声道:“你倒好心,只望不要耽搁了正事。”
李汲知道自己的嘴挺毒,因此不敢回应,免得再立Flag,只是扭过头去,朝她笑笑罢了。
阿措倒不是乌鸦嘴,他们一路出了长乐门,继而右掖门,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