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吃酒么?”
“不敢饮酒,恐在殿下面前失仪。”
其实他刚才在东市酒楼上,李栖筠叔侄宴间,就已经喝了不少酒了,实在不敢再多喝,怕误事。
李汲便命宦官:“取饮子来。”然后将身体略略前倾,右肘靠在案上,问李汲道:“长源先生为何不肯再居颍阳,而要南下?长卫可是护送他去安顿了么?究竟去了何处啊?”
李泌临行之前,有书信留给李亨,说明自己不会再呆在箕山啦,而会南下衡山,也请陛下不必再遣人来探视,送什么财帛。但是对于这个消息,李亨谁都没告诉——起码是没告诉儿子们——只说长源过江去了。
李汲不知道是否应该向李倓泄露李泌的行踪——他倒不担心李倓对李泌不利,但恐怕知道的人多了,不定某个环节上就会露风啊,你瞧,周挚不是已经摸到门儿了么——只能尴尬地笑笑,顾左右而言他:“不意长安城如此繁华,本该早来拜见二位殿下,我却贪看街巷胜景,耽搁到这般时候,还望殿下恕罪。”
李倓明白他不肯泄露李泌的行踪,却也不再追问,直接把话题引到李汲身上:“长卫归于中京,可有居处么?日后有何打算?”
李汲想了一想,回答道:“暂无所居。至于日后……家兄命我要设法转为文职……”
李倓抚掌大笑:“这是正途啊,岂有赵郡李氏子弟屈于军伍之理哪?”旋问:“以长卫的功绩、本领,圣人也是赏识的,我可尝试进言,寄禄文职,而入南衙,充禁军将校,如何?”
李汲沉吟少顷,觉得某些事没必要隐瞒李倓,便道:“也曾与家兄反复商议过,今归长安,又听闻圣人端居禁中,而李辅国……若能不经圣人转文职,不入南衙,不居中京,最好……”
李倓闻言,面色不禁一沉:“不错,长卫你与那李辅国有……不大和睦。且,虽说鱼朝恩已赴陕监神策军,终究南衙中有他不少党羽……那么若不居中京,欲往何处去?仍归行军幕府么?”
对此,李汲倒是早就有了腹案,便即叉手问道:“家兄曾言,献计招降史思明,未知其事若何?”
李倓压低声音说:“实不相瞒,降表已至宫中,不日便将昭告天下。”
李汲说既然如此——“河北不足定也。然而我与家兄商议,都认为贼势既蹙,不日殄灭,国家之祸,还在西陲。”
李倓闻言,精神略略一振:“你是说,吐蕃?”
李汲回答道:“正是。昔日听陈桴、羿铁锤等人说起与蕃贼之战,每每使人热血沸腾。我也不识什么大道理,但觉叛贼中虽有胡,多半还是中国士兵,同胞相残,未必忍心,还当以攻心为要,不是我辈喋血搏杀的好战场。唯有西去杀蕃贼,屠异族,才是唐家男儿当为之事。据殿下看来,可有机会么?”
李倓点点头:“你与长源先生所虑甚是。我唐本已突入西海,即将除灭边患,却因安贼乱起,被迫召陇右甚至安西兵马入卫,蕃势因此复炽,不但复夺西海,甚至于逾越蒙谷、赤岭,侵入鄯、廓、河、洮等州……多处军镇沦陷,百姓半数播迁,半数为蕃贼所掳,思之使人痛彻心肺啊。
“若不急加防御,使蕃贼更深入兰、渭,凭高临下,可以威胁西京……幸好两京得复,否则前有安贼,后有蕃人,我唐真的百劫不复了。”
随即注目李汲,称赞道:“大丈夫正应当驰骋边郡,御侮保民,长卫此志,实属可嘉!”
李汲连称“不敢”,正打算开口提出自己的请求,就听李倓又说:“本来置你于西军中,并不为难,然而想先转文职,却又最好不受李辅国之辈挟制、掣肘……”双眼略略一转,问道:“不如为我齐府判司、参军,如何啊?”
李汲心说来了,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不管李倓是不是有争储的野心,总归这家伙志向宏远,是不甘心于呆在十六王宅里吃一辈子闲饭的,那么必然会起意招揽自己。李汲原本琢磨着,王府判司、参军,不失为转为文职的一条捷径,虽说也需经过吏部审核,终究亲王本人对此事有颇大的发言权啊。只要李倓咬定要自己,反正是闲居亲王属下闲职,吏部没事儿硬顶干嘛?
而且这七八品的闲职任命么,理论上李辅国未必会注意得到。
则自己以齐王府叛司或者参军寄禄,然后发去西方州县领兵,抵御吐蕃,既能离开京城这潭浑水,使李辅国等人鞭长莫及,又能积累功勋,同时也保护唐人,真是再舒心不过啦。
然而临行前李泌反复关照,说你绝对不能去依附李倓,哪怕只是表面上的依附,一旦出为王府官,将来必定会被卷进政治漩涡里去。李汲在反复思忖后,也不得不承认李泌所言有理——老哥还是比我会保身得多了。
固然“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不必要过于瞻前顾后,但我七尺之躯,若不能在疆场上马革裹尸,却不慎踏入政治漩涡给活活淹死,那多不值当啊!
因此开言婉拒李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