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是十年前的事情,从此青鸾便沦为奴婢,然后三年前,她娘又过世了。好在娘死之前,把一身厨艺都教给了青鸾,她靠着在公厨帮忙,可以稍减些接客的频率——完全免除是不可能的,终究这女人长得还算不错,年龄也合适。
就理论上而言,官妓几乎是一辈子的事情——得用毕生技艺甚至是皮肉,为家人赎罪——最好的结果是年老色衰后公卖出去,做人婢妾。两京官妓傍上宰相,进而为豪门妾侍,并不罕见,但具体到鄯州这类偏远地区,能入低品武官家中,已属好运了。
所以在李汲看来,青鸾能够服侍自己,对她来说也是大有前途的,将来我离职之时,若是高兴,大可花钱为之赎身——我如今终究是文职啊,虽然前途说不上有多光明——不是进士、明经出身,自然就迈不上升官的快车道——总比同级别的武官要高上一头吧。而且爱其厨艺,怜其身世,李汲本人确实是有为青鸾赎身的想法的。
问题是逐渐熟络之后,反倒更迈不开那最后一步,把青鸾往自家榻上扯了……李汲心说我基本上还算是个好男人吧,不肯强迫女性。只是青鸾本人貌似也无特殊意愿,每日只是操持家务,采买食材,生火做饭,而不象前一个桃娘似的,经常表露侍寝之意……
李汲不由得郁闷——你若是稍稍做点儿暗示,我也就顺水推舟了,你不表态,我也下不去手啊。
但他很快便没有这种闲情逸致了,李元忠遣人传报,威胜、宁边等三军撤之未半,蕃贼便继踵而至,旋即猛攻绥和守捉。这无疑是一个信号,吐蕃方面三道进取鄯城,已然迫在眉睫了。
按照计划,要力保小峡、大峡间的秋粮,因而李倓便命李汲率兵前往小峡驻守,以待李元忠归来后再交卸差事。拨付给他的,是神策军骑兵五百、鄯州旧兵五百,以及新卒两千。李汲仍请以陈桴、羿铁锤作为自己的副手。
临行前一晚,返回家中安置,老军呈上来一封书信。李汲还挺奇怪,这谁会写信给自己啊?
最有可能写信的,当然是李泌李长源了,但李泌远在衡山,路途迢递,抑且又失了官身,则途中遗失书信的可能性比顺利抵达,要高过好几倍去。若无紧要之事,相信李泌不会没事儿找事儿吧。
接过来就着灯烛一瞧,封皮上果然写着“吾弟十三郎谨启”,但笔迹却不是李泌的。
等进入卧室,青鸾过来摆放膳食,李汲这才展开书信,先瞧落款——“愚兄汲敬问安好”。
啊呀,原来是那另外一个李汲写来的。
信中先叙别情,说说自己和叔父李栖筠的近况,探问一下李汲在两镇节度大使幕中,事务可繁冗否?心情可愉悦否?然后就开始长篇累牍介绍都内情形。李汲当场就明白了,这信明着是李寡言所写,其实必出李栖筠的授意。
大家族内部,同族子弟并立朝堂,互为奥援,亦属寻常之事,终究李汲转了文职,李栖筠觉得可以多拉进拉进感情,将来说不定有能用上之处。只是他身为朝官,又份属长辈,直接给李汲写信恐惹物议,故此才交给李寡言代作。
否则的话,两个李汲之间不过数面之缘而已,真没什么深厚的交情,干嘛千里迢迢写信来呢?又何必花费偌大篇幅,讲述朝堂之事呢?
长安朝堂之上,李亨把李辅国推在前台,已然开始了新一轮的大清洗。
清洗的目标,当然是李亨灵武登基之后,陆续从蜀中来投之人,尤其宰相,多半都是上皇一手提拔起来的,则李亨又岂能容留彼辈长久执政啊?
其实李倓离京前后,李亨就先期收拾了烂泥糊不上墙的房琯。其时房琯转任太子少师,颇为怏怏不乐,时常称病不肯上朝,宾客却日夕盈门,并且其党羽还多次上奏李亨,说:“房次律有文武之才,宜当大用。”李亨深感厌恶,于是正式颁下制书,历数房琯罪状,贬之为幽州刺史。此外房琯党羽亦皆降职,如前祭酒刘秩贬为阆州刺史,京兆尹严武贬为巴州刺史……
这些事情李汲早就听说过了,但他从来信中才知道,房琯重要党羽许叔冀,却因为救援睢阳之功,加之紧着巴上了李辅国的大腿,不但仍使掌握兵权,抑且授命青、登等五州节度使之职。
读到这儿,李汲不由得狠狠捏了一下拳头。
继房琯、裴冕、李麟、韦见素、崔涣、张镐诸人罢相后,李亨的大刀最终也指向了崔圆。关键崔圆太过仰承李辅国的旨意,已然招致朝堂上下的一致侧目了,就李亨而言,他信得过李辅国,必定死保,却未必信得过崔圆,正好罢其政事,以塞悠悠之口。
即命崔圆接替房琯为太子少师,将其轰出了政事堂。
于是政事堂中只剩下侍中苗晋卿和中书侍郎王玙,乃加兵部侍郎吕諲、吏部尚书李岘、中书侍郎李揆、户部侍郎第五琦四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使参政要。
根据李寡言(其实是李栖筠)的评价:吕諲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