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郭昕却也懒得跟他辩驳,旋问:“则汝等今日又欲何为?”
绮力卜藏道:“我赞普念及世代交谊,望能罢兵,重申旧好。唐虽有曲,其石堡之战本是哥舒翰为恶,离间两主,今哥舒既已从贼授首,也便不必论了……”主要是我家已将石堡夺回,所以这事儿到此为止。
“……唯望唐皇交回叛臣悉诺逻,并稍稍以土地为偿,我军即日便罢。”
郭昕大怒,当场喝令:“蕃贼无礼,给我推出去砍了!”
两旁卫兵扑将上去,便将绮力卜藏绑缚起来,朝堂外拖去。绮力卜藏大叫道:“两国相争,不斩来使!且即便要斩我,也当是唐皇之命,将军安敢擅专?!”
郭昕一琢磨也对,既然是两国和谈,而非两军和谈,这是否应允,不是我能够专断独为的呀,甚至于就连节度大使都不可能按下此事,而不奏报长安。当即冷笑一声,命将绮力卜藏押回来,戟指喝道:“且将汝首级暂寄项上,押赴鄯州,由节帅发落!”
随即释其绑缚,派兵押至城东,交给李元忠。李元忠闻其来意,也是勃然大怒,顾左右道:“为何郭兄不扑杀此獠?”陈桴提醒他说:“此事还以禀报节帅定夺为好。”
李元忠说那好吧——“且押去鄯州……”
绮力卜藏缓过一口气来,便问:“贵军中有李二郎,勇武可佩,不知我可能一见否?”朝李元忠左右扫视,貌似这儿没一个象的呀……
那么李汲干嘛去了呢?他在养伤。
昨日恶战一场,虽然直入敌垒,夺得头功,却也战得骨软筋麻,硬是咬紧牙关熬到夜晚李元忠抵达,交了军令,李汲这才瞬间脱力,一屁股坐倒。李元忠急命将李巡官搀扶下去,好生诊治、将养。
李汲主要是体力透支,多歇会儿自然恢复,至于身上大小创伤十余,都不在要紧位置。唯有胯上被马蹄所踢处,青紫了一大块,估摸着若非筋骨强健,且有铠甲、衬里层层防护,说不定髋骨要碎……
所以绮力卜藏问到李汲的时候,他还爬不起身来,李元忠便诓之道:“李二郎出外巡营,少时或可得见。”命将蕃将暂且拘押起来,自身来看李汲的伤势。
李汲听说蕃贼派人前来请和,当即笑道:“贼畏我也。”但随即面色一整,提醒李元忠:“这或是缓兵之计,若以为蕃贼将退,而不设防,必中贼人圈套。”
李元忠点点头,说:“我知道的。然而……今蕃贼暂且无力向我,我却仍旧兵寡,只能倚城而守,不能尽逐之。贼欲恢复,我军也须休歇,预料十日之内,不会再有大战。”
于是问李汲:“你还能骑马么?可愿押送蕃使去见节帅?”
李汲固然立下头功,但在听闻昨日城下激战的状况后,李元忠也不禁涔涔汗出——这小子太猛啦,可是也太轻率,还把他留在我身边儿,真不定哪天就出什么事儿,我跟节帅面前不好交代啊。既然战局已然有所好转,还不如把他送回节帅身边儿去吧。
李汲倒是也想返回李倓身边,详细汇报战况,并且商议下一步的行动计划——仍旧留在前线,他只能唯李元忠之令是从,对于大局无可献言。主要是估摸着短时间内不会再有大战,光跟这儿跟吐蕃人对耗着,也怪无聊的。
乃笑笑说:“将军且容我再将息一日。”
第二天一早,李汲穿戴整齐,抖擞精神——其实胯还在疼呢,倒也勉强还能忍得住——去见绮力卜藏,开口便说:“我李二郎也!”
绮力卜藏吃了一惊,急忙站起身来,却被李汲一手按在他肩膀上,竟然压得这名吐蕃骁将微微躬腰,根本直不起来。李汲旋即笑问:“汝便是前日我追逐之蕃将么?汝马却好,跑得甚快啊。”
绮力卜藏虽然差点儿被李汲吓破了胆,终究不是无名下将,顾虑到自己的身份和使命,乃强撑着架子不倒,还努出异常难看的笑容来,回复道:“将军神勇,然而轻脱,焉知不是我特意引诱将军到垒前来?”
李汲“哈哈”大笑:“便引诱又如何?顺便夺汝之垒,于我如探囊取物一般!”手上加力,拍了一拍,绮力卜藏紧咬牙关,腰躬得更弯了——“顺便一说,我非将军,乃是文职——我唐即一文官来,也能杀得汝等片甲不回。”
绮力卜藏更感惊骇,李汲旋道:“且收拾一下,我领汝去见节帅。”
于是亲率百骑,押送着绮力卜藏,经北道东返。在途经小峡时,李汲还特意下令,蒙上绮力卜藏的眼睛,手牵其辔,引领前行。绮力卜藏反对道:“二郎如此做,不是接待使者之礼。且汝峡中有何布置,我军早知,又何须遣我来觇看?”
李汲冷笑道:“我军布置,实出汝等蛮夷意料之外。”
——其实根本没啥布置,只是诡言相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