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炎赶紧插嘴:“然而可汗肯纳忠言,对我唐也还是恭顺的。”
李倓表情诚挚地劝说道:“孤也知此事甚难,奈何除长卫外,还能寄望谁人哪?”瞥一眼杨炎——“公南与吾妹素未谋面,且陇右粮秣物资的筹措、调度,也离不了他。其余幕府群僚,长卫也知道,都是些庸碌无能之辈,此番借口卿闯堂折辱,竟集体请辞,孤已允之,命公南别荐贤士,充实幕府,但非一两日之功啊。
“若能在一两月间,便使回纥逾祁连山骚扰蕃境,蕃贼必退。战事延续时间越短,于我陇右的物资损耗便愈小,有望积草屯粮,整训士卒,以备来岁。倘若真如郭将军所言,鄯城苦守三月,最终还是不得不放弃,则恐矢穷粮尽,难御蕃贼再来也。
“若非艰难困苦之事,何必有劳长卫啊?孤知长卫之才,并不仅仅在冲锋陷阵、斩将掣旗而已,唯卿之胆,才敢远赴回纥牙帐,唯卿之能,才能寄付此等重任。还望长卫为了我唐社稷安危,为了陇右百姓生死,勉力行之吧。”
杨炎也跟旁边儿帮腔:“炎先代一镇军、人,谢过长卫厚德了。”竟然伏地便拜。
李汲赶紧伸双手把杨炎搀扶起来。
他心说原来如此,怪不得李倓特意把青鸾赎出来送给我,原来是有这么沉重一条担子要往我肩上放啊。他本无意远行——因为实在想不出来这种空手套白狼的外交该怎么搞——但方受恩惠,怎么拉得下脸来一口回绝呢?尤其李倓、杨炎还以国家、百姓的大义相邀,则以李汲的性格,更加不可能推拒啦。
李汲不由得暗叹,你们俩倒是把我瞧得挺通透嘛……
于是回复李倓道:“既是为了社稷、百姓,汲自当从命,然而……”顿了一顿:“还须殿下写封书信,由臣交予公主。”
李倓说这是自然——“时机紧迫,孤今夜便做书,还望长卫好生将歇,明日一早,便启程北上,去求取增援。”
李汲应诺而出,等回到家里的时候,天色都已然漆黑了。才叫开门进去,青鸾便小跑着过来迎接,还搀扶李汲来到廊边坐下,蹲下去亲手为他脱靴。李汲赶紧拦阻:“且打水来我洗脚便是——连日着靴,我脚甚臭,不要熏到了你……”
等到洗完脚,擦过手,登堂入室,青鸾便端着食案进来了。李汲眼尚未见,鼻端先闻到一股浓香——嗯,这羊肉汤熬得甚好——定睛一瞧,果蔬四味,正中是一大碗羊汤索饼(索饼即面条),上面铺着三大块肥瘦相间的羊腿肉,以及葱绿如碧的碎韭叶。
才提起筷子,就听青鸾在旁请示道:“屋后有小半分地,奴打算开辟了种些韭菜,待得明春,便有新韭奉上,滋味必然比今日更佳——郎君可允许么?”
伺候过李汲大半个月,对于这位李郎君的口味,青鸾也大致摸清楚了,知道李汲喜欢吃韭——其实是因为这年月、地域蔬菜种类不多,味重者更少,只有韭菜一年四季都能收割——故有此想。
李汲虽然面对羊肉浓香,沿着鼻窍直入脏腑,闻得他更感饥肠辘辘,但听到青鸾这一问,却不由得又把筷子给放下了。想了一想,某些事情吧,还是应该事先说清楚才好——
“你今已是自由之身,果真无处可去了么?”
青鸾俯首道:“奴婢父母双亡,也无兄弟,天下虽大,只能依傍郎君……”
“你今不是妓,亦不是婢,与我孤男寡女,不宜同住啊,”李汲一边观察着青鸾的表情,一边缓缓说道,“不如我认你为妹,如何?”哦,不对,可能这女人比自己年岁还要稍大一些呢……
青鸾闻言慌了,不由得珠泪两行,垂腮而落——这女人啊,还真是动不动就哭——伏地叩头道:“奴婢是怎样人,安敢高攀郎君,郎君若欲舍弃奴婢,奴婢还不如死了的好!”说着话,伸手就来抽李汲才刚放下的腰刀。
李汲当然不可能让她抢到刀啦,当即一伸手,便攥住了青鸾的腕子,随即朝怀内轻轻一带,拍着她肩膀抚慰道:“休哭,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我自然舍不得你离去,但既同居,不能不有所名份……”
其实名份是摆在那里的,最合适的说辞,青鸾是李汲聘用的厨娘啊。可是李汲偏偏就不提这碴儿——
“你既自由,我又不能硬买你为婢。”
“奴婢可以自卖,这便签下契书,还望郎君收留。”青鸾也不知道是没想到自居厨娘的身份啊,还是跟李汲一样,故意不提。
李汲笑笑:“哪有良人不做,自请为婢的道理?且我手脚还麻利,又何须买婢?赎你出来的币帛,本是节帅所出,我可没有那份财力啊……”
感觉到青鸾柔软的身子在自己怀里微微哆嗦,李汲不由得更生怜惜之意,这才试探着问道:“要么娶你为妻,如何啊,你可愿意么?”
青鸾急道:“郎君休要耍笑,奴是何等身份,岂能与郎君做正室?!”
李汲“啧”了一声,默然不语。
他刚才那些话,都是试探青鸾,看看这小娘是不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