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德点头道:“确实可虑,因此才命阿波啜先往探查,贿赂唐家贵官……”
“仅仅是可虑,而非必然之事么?你等将以何辞,劝说我唐天子收留哪?”
帝德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老实回复道:“两家虽成亲眷,相互间,也不能毫无所疑,即我回纥,亦有人建议可汗,趁着朔方、河西空虚,入唐抢掠……想你唐家,不会不防……”
李汲心说李亨多半是不防的,发清秋大梦似地以为,只要给够回纥人好处,甚至于让亲闺女儿下嫁,北境便可安枕无忧了。
“……太子久领兵,威望甚高,而移地健,不过乳臭未干的小儿罢了。可汗垂垂老矣,倘若数年间便去世,移地健继位,唯有请唐天子再册封,才能稳坐牙帐。若唐天子送太子归来,回纥必乱,他不敢冒险。故若你家有远见,当肯接纳太子,以制约移地健……”
“但若可汗知太子在唐家,很可能发兵来夺啊,反倒引发两家兵锋相向。”
帝德苦笑道:“也非绝不可能。但若,太子秘密入唐呢?唐家是否肯冒此险,尚不可知;而太子重伤,暂时除唐土外,也无他处可去……我等,也是在冒险啊……”
李汲心说不必冒险,我现在就可以答复你们,以李亨、李豫父子的柔弱性格,多半是不敢丝毫得罪回纥,而会把叶护太子送回去的。
不过他也觉得,此乃奇货可居,只要用好了,或者可保唐纥之间一二十年不起纷争;而若就此交还,未免太过可惜了。
因而沉吟良久,最终回复帝德道:“太子入于长安,恐难保密,到时候可汗遣使相问,圣人必送太子北归,而你等……怕也没什么好下场。你若信我,可急召回阿波啜,勿向长安,而转送太子前往陇右——能够庇护太子者,唯有我唐齐王。”
李倓在陇右,几无后顾之忧——打赢了声望暴涨,打输了仍可回去做闲散亲王——故此赌性一日强过一日。在这种情形下,肯收留叶护太子,作为将来制约回纥筹码的,普天下大概也就只有李倓一人了吧。
当然,这也只是李汲的猜测而已,具体李倓会如何决断,尚在未知之数。只是若连李倓都不肯收留,那叶护太子还是洗干净脖子等宰,或者做好躲藏一辈子的心理准备吧。
且恐叶护太子降唐不纳,会跑去吐蕃、南诏,倘若这个筹码就此落到蕃贼手中,对于唐朝便大不利了。
因而提点帝德,你们不要去长安碰运气,而以转往陇右鄯州为好——
“我当致信齐王,剖析利害,你等可持我书信,往觐齐王。不过齐王最终是否肯留太子,谋事在人,成事亦只能看天了。”
帝德点头道:“唐家内情,你自然比我清楚,多谢指点——果然能在此处遇见你,是上天的启示。只是……我说了不算,还须禀报太子定夺。”
李汲笑一笑:“我既指你一条明路,你是否也应该指我一条明路呢?”
帝德茫然问道:“何意?”
于是李汲便将请援之事,大致说了,旋问帝德:“如今可汗身边,谁最得宠啊?若欲请可汗尽快发兵侵扰吐蕃北境,解我鄯城之围,当先游说谁人为好?”
帝德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可汗甚爱可敦,但有可敦进言,事无不允……可惜,太子倨傲,未能求得可敦欢心,否则何致于此……且可汗与唐家联姻,试用唐制,新命宰相,则宰相顿莫贺达干,可敦之下,最受信重……”
二人对谈良久,然后并辔而归,一瞧河边儿那么多人还在遥相对峙呢。其中族长之子为李汲所擒,受了屈辱,多次想要冲上去与唐人较量,族长好不容易才把他给按住了。
李汲“哈哈”大笑道:“都是误会,说开了便好。”注目帝德。帝德驰近族长,低声说了几句,族长一直紧绷的面皮才终于放松下来,旋向李汲施礼道:“原来是好朋友,倒是我等怠慢了。远来是客,自当款待。”一摆手:“请,请往敝帐中歇息一宿,明日派人送足下前往可汗牙帐。”
这个小部族屯扎的地点,距离河流并不甚远,策马便步,一刻多钟便至。李汲大致扫了一眼,庐幕相连,牛羊遍野,大概得有一千多帐吧——确乎不大。
族长命人宰羊款待,李汲将出所携同等份量的米面,并几颗珍珠来还赠,族长稍稍推辞,也便受了。众人围成一圈,都自解腰下短刀割肉而啖,且将一皮袋马奶酒轮流啜饮。李汲虽然觉得不大卫生,但入乡随俗,还是从族长手中接过来喝了几口。
数日奔忙,唯有干粮,如今得饫膏肥,吃得倒是颇为畅快。这草原上的羔羊,肉质果为上品,而且烤得火候正佳,外酥里嫩,光闻着味道便令人食指大动。唯一可惜的,是香料贵价,即便一族之长,也不敢如中原贵家一般,胡椒、花椒等不要钱似地厚涂、漫撒,所以肉吃多了难免有些腥气。
倒是奶酒,虽然浑浊而浓稠,却可解腻,李汲仗着酒量,足足喝了两大袋。
吃到一半,那族长之子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