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汲忙道:“不过是久依家兄,耳濡目染罢了——总之,公主不必为难,陇右之事,自有齐王指挥,将士用命,必不使蕃贼猖獗。我也自当急归,奉献自己一番心力。”一叉手:“请公主这便写下回信,李汲告退。”
宁国公主想了一想,提醒道:“可汗暂不能理事,此际还能调动兵马的,唯有太子和宰相——我与太子并不相熟,长卫可再去与宰相顿莫贺达干相谈,看看有无机会。事罢再来我这里取回信不迟。”
于是李汲离开金帐,再去求见顿莫贺达干。然而卫士却不放李汲入帐,只说:“宰相有言,李汲若来,可往帐西厩中相会。”
金帐之西,有一座占地范围极大的马厩——其实也就木栅栏围起来一片草地而已——厩中数十匹良骥或行或息,还有两名牧人骑着马,挽着套,往来逡巡,象是在挑选合适的马匹。
顿莫贺达干就倚靠在栅栏旁,垂首捻须,若有所思。从人禀报说李汲来了,顿莫贺达干下令:“唤至前来,汝等暂退半箭之外。”
李汲近前拜见了,旋见顿莫贺达干望着自己,面上表情似笑非笑,开口便问:“可见过太子了么?”
李汲答道:“今日唯去拜谒可敦,并未见到贵国太子。”
顿莫贺达干嘴巴一撇:“我说的不是移地健……”
李汲暗吃一惊,表面上却不露声色,只是假装疑惑:“贵国难道还有第二位太子不成么?若说先太子,据闻已然病逝……”
顿莫贺达干指指李汲:“是否病逝,你知我知……”嘴巴朝侧面一努:“可汗自然也是明瞭的。”
李汲注目顿莫贺达干,却不回话,静等下文——对方是试探吗?然若未曾得着确实的消息,他怎么可能想到试探我一个末吏信使?既然提起此事来,必有缘由,这会儿说啥都是错,不如缄口不言,待机而动。
顿莫贺达干等了一会,见李汲没啥反应,反倒笑起来了,伸手一拍李汲的肩膀:“好,你很好。”随即压低声音道:“先太子原本有自雄之心,并不愿久与唐盟,唯率援军向长安、洛阳一次归来后,反倒四处吹嘘与唐家亲王结为兄弟,力主维持两家情谊……
“他却不明白,很多事情,游移于两端之间最好,只执一端,却是将厌唐之人,都推去了移地健处——若非如此,何以会仓促病死啊?”
李汲试探地问道:“则宰相是擅长模棱两可……擅长游移于两端之间的了?”
顿莫贺达干嘴角轻撇:“若非如此,我早便追随先太子去了,或者因为太过附和移地健,而遭可汗猜忌。”
李汲暗道,对方言下之意,那新太子移地健貌似对唐并不友好啊——“则就宰相本心而言,是希望先太子复生呢,还是赞同今太子之意呢?”
顿莫贺达干提起手中马鞭来,高高扬起,轻轻落下,说:“你看这广袤草原,部族无数,强者为尊,可是昔日的霸主匈奴何在?鲜卑何在?突厥虽在又如何?哪有几百年不变的基业呢?而你中原,虽然也常改朝换代,唐天子却是千年前太上玄元(老子)的后裔,姓氏虽移,种族不变。
“可见唯有与中原和睦相处,草原基业才可长久——若不是你唐家击败突厥,哪里有我回纥立牙帐、称可汗的机会?焉知异日你唐家,或者后继王朝,不会再痛击我回纥,而使别族称雄?移地健唯见唐势将衰,却不知骆驼瘦死,也比马大,且小骆驼终有长成的一日。他太年轻,还不能洞悉世情啊。
“至于先太子,能否复生,要看天意,看他自家的能力如何了。”
李汲听到这里,心中大致明瞭了顿莫贺达干的想法,于是长长一揖,恳请道:“可敦说,如今可汗负伤,能调兵者,唯有太子与宰相。恳请宰相巩固唐纥之谊,且相助遏制吐蕃,如我唐所情,派发一支兵马……”
顿莫贺达干摇一摇头:“无益也。”
随即解释道:“如我先前所言,相隔太远,如何能呼应得上?即便发兵骚扰祁连山,那里终究地广人稀,于吐蕃不为大害,且吐蕃也知道我回纥不可能深入其境。除非……”
“请宰相教诲。”
“若吐蕃胜唐,或者不胜,主动退兵也就罢了。倘若两军仍在对峙,却有我回纥旗号前出,蕃人见了,必谓我两家已然联兵相向,多半是不敢再滞留不去的。且那马重英回去,必定调兵遣将,巩固祁连之防,则对陇右的压力自然减轻……”
李汲权衡了一下利弊,便问:“然若发兵直向鄯城,路程比向祁连山更为漫长,恐怕缓不济急啊……”
调动兵马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即便唐人愿意于路供应所需,总还需要先通过六七百里地的戈壁荒漠,那么事先整备粮秣物资,总得十天半月吧;其后再千里疾行,抵达鄯州时必定人困马乏,不可能即刻便上前线。按照李汲原本的估算,回纥若肯发兵祁连山,最早都得到十二月份,则若直向陇右,怎么也得明春了吧。
郭昕原本承诺守足鄯城三个月,也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