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安禄山作乱之时,北衙六军基本无用,上皇西狝,追随在旁的禁军不过千数,还在马嵬驿闹了一场,其后跟着今上逃向灵武的,更是不足百人。虽也陆续填补,重加整训,基本上还是个半空的架子,六军加起来连三千人都不到,多数还只能充作仪仗队。
故此目前禁军中真有战斗力的,唯独“殿前射生”,也就是左右英武军。
李倓说了:“孤与长卫同心御蕃,岂肯放君还京啊?然而既有旨以充左英武军录事参军事,则孤不便拦阻也。”
说着话,将身体略略朝前一倾,压低声音道:“前不久,百官上奏,请加皇后尊号为‘辅圣’,端赖李端卿劝谏天子,云:‘自古皇后无尊号,唯韦后有之,岂足为法?’方寝此议……”
所谓“韦后”,是指唐中宗的第二任皇后,中宗复位后参政弄权,受群臣所上尊号“翊圣”。其后中宗驾崩——据说是被韦后、安乐公主母女俩毒杀的——当年的临淄王、如今的上皇天帝发动“唐隆政变”,处死韦后母女。所以说了,自古以来,皇后而有尊号,唯韦后一人而已,结果她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这真是太不吉利啦,陛下您也打算让自家老婆仿效吗?
“……且李辅国日益跋扈,内外皆呼‘五郎’而不敢名之,即便李端卿,亦呼之为‘五父’也……”
——李端卿就是李揆,乃陇西李氏旁支,开元二十九年中进士,官至中书舍人兼礼部侍郎,知贡举。他这出身不可谓不高,宦途不可谓不正,地位不可谓不尊,声望不可谓不隆,然而敢拦挡张皇后加尊号,见了李辅国一阉宦,却要叫叔(五父就相当于五叔)。李揆尚且如此,其他朝臣,不问可知也。
估计也就宰相李岘一人敢犯李辅国的“虎威”了。
“……圣人既不肯亲于政事,太子又来信说,近日常病,圣体不甚康健……”
李倓跟李汲共事了一段时间后,也瞧明白了,这小子虽然没啥文才,可是真不笨,甚至于对世情的认知,完全不象是个才当官儿不久的乡下少年——估计都是李泌教的。故此很多话不必要说得太明白,相信李汲必能领会其中深意。
果然李汲听了这几句话,当即问道:“则调我回京,可是太子的意思么?”
李倓话中之意,是张皇后和李辅国日益张狂,无人可制,偏偏李亨身体又不好,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昔年韦后弑君之事,会否复见于今日呢?也不怪李倓想得太多,谁叫张皇后也打算跟韦后似的上尊号啊,那自然会拿她跟韦后做比了。
想当年有场“唐隆政变”,使得社稷危而复安,没再出第二个女主;而今日呢?李豫这皇太子的能力、声望,可根本没法和他祖父青年时代相提并论哪。
领导不靠谱,便只能寄望于底下人了。当初李隆基就是先结交万骑中豪杰之士,然后控制住了左右羽林军,才能顺利杀入禁中,除去了韦后一党。那么如今禁军之中,尤其是左右英武军中,当然也要安插信得过的勇士,以防不测之变了。
不过这想法当然不可能出自于李亨,况且李亨信得过的勇士,也不会首先想到李汲——多半是鱼朝恩……那混蛋就信宦官。故而李汲才问,这是皇太子李豫的意思吧?
李倓缓缓点头,然后说:“是故,孤不能强留长卫也。”
一方面李豫、李倓兄弟,表面上不大和睦,其实到目前为止,还穿同一条裤子,则李豫有请,李倓不便拒绝;另方面若禁中真有大事发生,让张皇后彻底掌权,甚至于李辅国也靠过去,则李豫多半是要倒台的,而且趁机占了便宜的绝不会是他李倓!
李倓倒也曾经琢磨过,朝中若生巨变,可以将河西、陇右之兵入京勤王。问题如今两道空虚,他连抵御吐蕃都捉襟见肘,哪还有力量定祸乱,安社稷啊?
所以他在陇右,确实离不开李汲,但权衡之下,还是建议李汲接受朝廷诏命,归去长安,充禁军入卫为好。
李汲双眉紧蹙,稍稍沉吟,首先提出顾虑:“我与那李辅国有隙……”
李倓道:“太子自会多方关照。且此命既经兵部颁下,若无大的过错,李辅国也不敢拿你如何。”
李汲暗中苦笑,心说以李辅国如今的权柄,想要挑错还不简单吗?至于李豫……他真能保得住自己?
李倓见李汲不回话,便侧身避席,深深一揖道:“孤亦知此事,于长卫颇为凶险,然而李辅国比马重英又如何?长卫临阵摧锋,直入蕃垒,哪一次不是甘冒风险呢?大丈夫岂惧小人辈哉?”
李汲暗道:李辅国比马重英如何?论起阴险狡诈来,马重英多半不是那老阉贼的对手啊。战阵之上,明枪我自然不怕,但朝堂纷争,这暗箭么……实在比明枪难挡百倍。
只是李倓自以为摸到李汲的脉门了,认定这小子不但心软,而且还受不得激,故而紧接着便说:“长卫也不必作难,倘若实不敢往,孤做书回绝太子便是……”
李汲心说我还真不怕你激,问题是既在你幕下,但有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