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直恳谈到夜半更深,李适方才辞去,李汲欲待送出门外——主要是想瞧瞧,你小子究竟是从哪儿摸进来的啊——却被李适摆手阻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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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李汲便遵照李适的吩咐,不再耽搁,直接跑去兵部报道,备案存档,随即又从兵部转向禁中。他今天自然穿上官服了,是黑色垂角幞头加深青色圆领锦袍,系八銙瑜石带,自建福门进入大明宫。
守门的禁军原本趾高气昂,只斜眼看这青袍小吏,而等李汲递上官凭后,当即换了一副面孔——那是左英武军录事参军事啊,虽然咱属羽林,但谁都知道羽林、龙武、神武都是空架子,唯英武军才真能打,那怎么敢得罪呢?
况且李汲虽为文职,却隶属于军方,所以您横刀也不必摘了,直接请进吧——当然了,马得留在宫外,放心,我等会为参军好生看护的。
北衙六军的衙署,原本都在太极宫玄武门内,太极宫不用后,即迁至大明宫,位于玄武门——大明宫也有玄武门——和重玄门之间。然而玄武门终究是东内北门,往来城区,以及西内、南内、皇城都很不方便,由此新设英武军,衙署定在了建福门内——位于东内的西南角上。
李汲问过了途径,大步而往,来到左英武军衙署前,高声报名。旋听一个尖细的嗓子叫道:“请李参军赶紧进来吧,又不是外人,何必如此拘礼?”
进门一瞧,高踞上首的,果然是昔日曾经伺候过自己和李泌的那个宦官窦文场。
实话说李汲还没想好,该怎么跟窦文场相见呢——昔日主仆,如今变成了上下级关系,而且仆役反成上级,我是不在乎啊,姓窦的自己又会怎么想?他会用何种态度来接见自己?倘若是小人得志,一朝高升便作威作福,我是不是先豁出去揍丫一顿啊?
终究自己要在左英武军里做一段时间属吏的,倘若跟上官之间不对付,将来麻烦事儿太多了;尤其我还得提防着大阉,则谁有闲空再跟小阉斗智哪?还不如先打服了再说……
谁想到才刚进门,朝上一叉手,窦文场当即就站起来了,几步小跑来到李汲面前,张开双臂,牢牢抱住:“李参军,你可算是来了!”
李汲本能地朝后便躲——你一死太监,不要这么热情好吗?很膈应人的!
当然嘴里不能这么说,只得道:“窦长史,上下有别,还当容我先向长史行礼。”
窦文场笑道:“你我本是故识,何必如此生分啊?如今左英武军中,并无将帅,我排第一,李参军排第二,难道还怕会有别官来揪我等的朝礼不成吗?”松开双手,一扯李汲的膀子:“来来,赶紧傍着我来坐。”
坐下之后,窦文场首先开言:“昔在行在,深感李参军将齐王所赐膳食,分润于我,至今口颊留香……”
李汲不由得暗挑大拇指:“聪明!我早就瞧出来你小子有前途了。”
窦文场之所以待自己这般热情,在李汲看来,是因为他本属李适私党——这事儿李倓猜测过,李适昨晚也做了证实——而自己跟李适私下里几乎熟不拘礼,则死太监哪敢跟自己面前拿大啊?但这话不能明说,所以窦文场就借口是昔日吃过李汲的饭,所以才心生感激。
只为表态,咱们是一条道儿上的友朋啊,应当协力同心,不可生分喽。
正说话间,忽听一声痰咳,随即又一名宦官也不报名,直接迈入室内——正是右英武军长史霍仙鸣。看霍仙鸣的表情,似乎不大高兴,先朝李汲微微一揖,随即伸手从腰间解下一个锦囊来,“啪”的一声,拍在案上。
听这动静,锦囊内盛之物还挺沉重的。
窦文场一脸的得意,抓起锦囊来掂了一掂,问霍仙鸣道:“老霍你不服么?”
霍仙鸣一梗脖子:“不服!”随即朝向李汲,改为深深一揖,李汲急忙还礼:“霍长史这是何意?”
霍仙鸣道:“实不相瞒,我前日与这货打赌,他说李参军闻诏必归长安,我说李参军在陇右春风得意,既得齐王赏识,又能杀蕃立功,声名响彻天下,如何会来长安枯坐官衙?结果竟是我输了……因而请问李参军,杀蕃贼不快活么?为何要回朝来啊?”
李汲心说杀蕃贼自然快活,且跟陈桴、羿铁锤那批军将相处,也肯定比入宫来跟阉宦打交道要舒心哪,只是李豫见召,李倓也首肯了,我岂敢不归?但却假模假式地将面容一肃,朝北方拱一拱手:
“汲既为唐臣,岂可不遵朝廷之命?无论陇右御蕃,还是入充禁卫,都是为了圣人,为了朝廷,岂能只顾自家快活与否?”
当然啦,他也知道这几句话太过官腔,白痴才会信你呢,因而随即微微一笑,对二宦道:“且既由二位主掌英武军,昔日友朋,能得重聚,也是一桩喜事啊。”
霍仙鸣一抓李汲的手腕,言辞恳切地说道:“李二郎果然是大忠臣,我等并未看走眼,不怪太子与奉节郡王,对君寄望之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