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汲只好一摆手:“我满身透汗,臭不可闻,不能往见贵人。你且稍歇……”仍旧吩咐青鸾:“先烧水来我洗沐。”
青鸾忙道:“热水有,妾身这便唤人去挑来……”
李汲没敢花太多时间洗澡,只是用热水擦了把身子,换身干净儒衫,腰间仍挂双锏。青鸾帮他梳头、束发,戴上幞头,小心地问道:“既是出去吃酒,如何还带锏?”
李汲微微一笑:“岂不闻‘会无好会,宴无好宴’么?”
青鸾还当他在说笑,咬咬牙,从榻下拖出一个颇为沉重的小木箱来,推到李汲面前。李汲疑惑地问她:“这是何物?”青鸾道:“里面还有三千多钱……妾一些首饰、头面,也放在其中。”
“为何给我?”
“难、难道去平康坊吃酒……郎君终究是官身,不可无赏赐,在朋友面前失了颜面。”
李汲“哈哈”大笑道:“既是他人请我吃酒,哪有我自家出钱的道理啊?且这一大匣子,如何携带?”
“命阿七(家中男仆)借一辆车,伴着郎君去……”
李汲抬起一脚,便将木箱又踹回榻下去了——“无须。你家李郎,靠这张面孔便可出去白吃,谁敢索要赏赐?”说着话,转身便朝屋外走去。
青鸾跟在后面问:“今夜怕是要外宿了……”
李汲点点头:“且看吧,酒吃得晚了,或许赶不及在宵禁前回来……”随即象是终于反应了过来,一转身,主动搂住青鸾,在妾侍耳边压低声音笑着说:“你是担心我出去眠花宿柳么?放心,但吃酒而已,吃醉了便睡——家中自有佳人,何必再去外面找啊?”
青鸾虽然听不懂“眠花宿柳”这个词儿,也大致能够领会其意,赶紧说:“妾不敢拦阻郎君,官场之上……有些通例也是不能违的。但明日还要上值,切莫虚抛了精神……”
李汲心说啥玩意儿就官场通例了?嫖妓还嫖出通例来了?
他本没打算骑马——因为崔弃是腿着来的——但崔弃警告说:“或须在宵禁前赶回,或者明晨将自平康前往禁中上值,则参军若无坐骑,不大方便。”只得把坐骑给牵出来了,却不上马,而跟崔弃并肩前行。
青鸾望着二人的背影,更是又惊又疑……即便宰相家仆佣,也终究是下人啊,竟然不让她在前牵马,而要并行……不会这女人就是平康坊里的狐媚子,是李郎的老相好吧?!可是瞧这女人的容色,也只平平而已,身子更是单薄,如何能够吸引得了男人?
低头瞧瞧自己高耸的胸部,心说难道那女人弹得一手好曲子,或者吟得一手好诗不成么?听闻都中官宦,更看重才艺而不是色艺……
不提她在那里胡思乱想,李汲和崔弃走出去数丈之遥,一拐弯,崔弃转头朝后一望,突然间“噗”的一声,笑起来了。
李汲一直在斜着眼打量崔弃,感觉对方与昔日洛阳掖庭中共事时,貌似不大一样了……其实仔细瞧瞧,这丫头也不丑啊,估计在掖庭时装傻扮痴,五官都是僵的,眼神也是迷瞪的,所以六分相貌,直接就给打成不及格了。如今瞧上去,貌似还不止六成容色,难道说……就她那单薄身子,更适合男妆?
嗯,这要在后世,这样相貌、身材的小姑娘,确实穿相对中性一些的服装会更配衬……那么,若是萝装或者女仆装呢……
旋见崔弃一笑,竟然别添妩媚,李汲不由得心中一动,急忙问道:“你笑什么?”
崔弃咬咬下唇,强忍住笑,反问道:“你是从何处纳得那般妾侍的?”
“又如何?”
“说她傻吧,竟能一眼便瞧出我是女儿身;说她精明吧,貌似以为我是平康坊里娼家的婢侍……”
李汲忍不住便说:“这娼家的婢侍么,你从前也是做过的呀。”
崔弃当即横了李汲一眼,口中轻轻地“呸”了一声。
李汲也不由得笑起来了,旋问:“崔少保今日缘何请我吃酒?”
“我不知道。”
“是不知道,还是不能说?”李汲问道,“话说崔少保究竟把你当什么了?潜入掖庭,出生入死也是你,请我吃酒还是你——就不懂得专才专用的道理么?”
崔弃回答道:“我就是崔府一奴婢,自小养在家中,但主人有吩咐,出生入死也听命,请人吃酒也听命,有什么专才,需要专用?”
李汲连连啧舌:“可惜了,可惜了……”转而又问:“这些时日,你可安好啊?身在何处?可曾随崔少保上阵,去河北对战过叛贼么?”
对于自己的使命,崔弃自然不肯多说,但李汲也通过对话摸着些蛛丝马迹。她或许大部分时间都呆在长安城内,帮忙崔光远打探一些同僚隐私,并且联络崔氏一族、相关党羽;至于战阵之上,以她小巧腾挪的本事,估计是派不上太多用场的。
他们是从安兴坊南门出去的,然后绕过胜业坊,从北门进入平康坊,最终抵达中曲的吕妙真家。看起来,今天是崔光远包场,仆役接入,院中静悄悄的,不复昔日浮浪子汇聚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