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胡儿,怎生又惹上了这个霸王?”
“一般都是浮浪子弟,追逐厮打非止一日,有什么可奇怪的?”
“元霸王今朝似乎是动了真怒啊,不知是何缘故……不要真闹出人命来……”
可等听那大汉提起“老爷便在‘察事厅子’里当值”的话,众皆惊惧,不由自主地便又各自退开了三五尺。
唯有李汲,听得“察事厅子”四个字,不惧反怒,就觉得一股燥气直冲顶门,当即冷哼一声:“察事厅子,呵呵,好大的威风,好大的煞气!便不良人也只有缉捕之责,无有审断之权,难道察事厅子打杀人便不犯王法么?!”
那大汉鼻子朝天:“自然不犯王法,上起京兆府,下到长安县,哪个敢管?!”
李汲一撇嘴:“抱歉,本人今日便偏要管上一管——若想打杀这胡儿,须先过我这关!”
那大汉倒似乎有些诧异,又再上下仔细打量李汲:“这位郎君,看似个读书人,岂不知胡儿乱我唐江山,杀戮我唐百姓之事么?缘何为虎作伥,要为胡儿出头啊?你圣贤书都读到狗身上去啦?”
李汲怒极反笑:“乱我唐江山者,安、史叛贼,不过恰好军中胡人多些罢了;我唐将军,如李司空、李羽林(李抱玉),难道就不是胡人么?引车贩浆,本多仗义,鲜衣华盖,亦生奸宄,况乎唐、胡之分?即便唐人有罪,也当缚送有司,不可私刑裁处;而若胡人无辜,有某在,便不容你肆逞凶顽!”
这话一出口,李汲自己都觉得有些……太过对牛弹琴了。是不是自己穿上一身儒衫,就本能地拽起文来了呢?对方能够听得懂吗?不过你还别说,这半文言的骈句说起来确乎比较有气势啊。
看那大汉的表情,果然有些茫然,但随即便又将牛眼一瞪:“哪来那么多废话?你敢保这胡儿,我便连你也打杀了!”
说着话,一个箭步迫近身前,朝着李汲面门便是狠狠一拳擂下。李汲双足微曲,同时将腰肢略略一扭,身体斜侧,抬起左手来,往那大汉肘关节内侧迅捷一拍。这一下借力打力,再加自身躲闪,大汉的小臂便不由自主朝内弯折,好好一招直拳,变成了不伦不类的摆拳。
而李汲趁势借力,已然扑入大汉怀中,右手朝上一托,正中那大汉颌下。“啪”的一声脆响,那大汉不由自主地脑袋一仰,朝后便跌。
好在他下盘还算稳当,踉跄着后退了五六步,最终还是稳稳站住。
李汲心说可惜了,力气挺大,却只是些江湖卖艺的把式,没有正经学过搏击之术啊。
对方被李汲一招击退,皱皱眉头,不禁有些迷糊。正待贾勇再上,忽听寺外传来一声大叫:“壮士且慢!”
李汲斜瞥过去,只见十数名仆役簇拥着一个胡人,疾奔入寺。看那胡人,头戴乌纱软角幞头,身穿翻领锦袍,腰围一条镶金的皮带,足登绉纹吉莫靴,一望可知,非富即贵。
李汲身后那士人当即高喊起来:“阿爷救我,阿爷救我!”
“呼啦”一声,那些仆役便将动粗的大汉围在了中间,将他和李汲两向隔开。但那汉子凛然不惧,只是撇着嘴,梗着脖子,斜睨那冲进来的胡人;那胡人反倒满脸堆笑,连连作揖,口称:“不知小儿又何处得罪了元壮士,还望壮士觑我面上,千万宽恕则个。”
那大汉“呸”的一声:“汝有何面目可以让我看觑啊?休以为还在天宝年间,汝等胡儿敢在长安城内横行!我如今入了‘察事厅子’,只须一句话,便可封了汝的店铺,将汝等满门抄斩!爷如今背后可是五父……”
不听此言还则罢了,听到“五父”两字,李汲不由得怒满胸膺,当即一个箭步,分开两名仆役,蹿将过去,一拳朝那大汉面门捶下,口称:“便你家‘五父’来了,某也只是打!”
他知道最近长安城内,汉胡矛盾滋繁——经过前番动乱,长安城一度陷贼,使得上起达官显宦,下到平民百姓,对胡人的态度都从好奇、好客,逐渐转向敌视甚至是仇视。所以那汉子追着一个胡人打,原本他也懒得管,只为胡人躲到了自家身前,加上二人身形差别太大,怕出人命,这才出手拦阻。
一开始,他对那大汉还是颇有些好感的——因为外形够雄健啊,男人嘛,就要孔武有力才能称作“汉子”……哦,这是前世语,这年月“某某汉”,其实多属蔑称。但随即听说对方是“察事厅子”,并且还自称打死人无人敢管,心下便多少有些不忿。等到对方“五父”二字出口,李汲是再也刹不住怒火了。
李辅国你想化敌为友,我可没同意啊!只是身份悬殊,自身能量有限,所以其实我还不配做你的敌手,也没必要当面跟你放对——终究李辅国只是李亨的一条狗罢了,即便自己不顾李豫父子的大事,不吝惜自家的性命,一拳打死了李辅国,李亨也会再造个王辅国、张辅国什么的出来,于国于民都无太大益处。
可是即便暂时不打算主动跟李辅国做对吧,难道你手下一条狗肆行无忌,被我瞧见了,我都能耐住性子不理么?尤其那狗刚才对我吠叫来着,这会儿还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