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汲应诺,说我明后天,便去衙署请假。
李适忙道:“长卫放心,孤必有以酬答君之辛劳也。”
他这并非空口白话。本来李汲护卫宁国公主返京,立此功勋,便应当有所升赏,大概李适为了让他可以踏下心来为自己办事,故而提前便有所活动了。于是仅仅第二天,就有诏命颁下,晋升李汲为荆州大都督府录事参军事。
初唐即在紧要所在设置都督府,到唐睿宗时期,确定为二十四个,分为大、中、下三级,总管数州军务,亦稍稍涉及民事。不过如今真正在地方上军政一把抓的,改为节度使,都督府只剩空名罢了,因而各级都督及其下属职位,多半都变成了“寄禄官”。李汲这个荆州大都督府录事参军事也是如此。
也就是说,李汲名义上挂此头衔,所受俸禄及相关待遇,都按照大都督府录事参军来算,是正七品上阶;但他实际上的职务,则还是左英武军录事参军事。只不过从此阶高而职低,就得在前面加一个“行”字了。
由此改换了袍服,从青袍跃升为绿袍,跟窦文场、霍仙鸣,瞧上去基本相同。
当然啦,李汲没功夫穿上新袍服去禁中显摆,而是跟青鸾依依不舍相别之后,身着便装,怀揣李适的亲笔书信,悬挂双锏,跨上坐骑,匆匆离开了长安城,向洛阳进发。
其实以他如今的身份,完全可以带上一两名仆役,甚至于假公济私,从英武军里挑几个士卒服侍,一般情况下,也不会有人揪住不放。但一来接沈氏离开洛阳之事,最好隐秘而行,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另方面李汲也不是很习惯被人沿途伺候。
固然他如今有家有业,有仆有妾,日常贪图安逸,这官僚的臭脾气也逐渐冒出来了,但居家是一回事,行路又是另一回事。旅途寂寞无聊,总会想找个人聊天吧,可是你跟仆役、小兵,哪有那么多话可说?尴尬不尴尬啊。就好比前世坐出租车,无论司机是个哑巴,还是嘴碎,这一路上都不可能舒服吧。
因而婉拒了青鸾要他带上家仆阿七的建议,独自一人踏上征程。他是从城东春明门出去的,打马扬鞭,才过长乐坡,忽听身后传来一声招呼:“李兄慢行,且等一等小弟啊!”
李汲微微一皱眉头,随即勒缓坐骑。只听马蹄声碎,一骑很快便赶将上来,马上骑士戴黑纱垂脚幞头,穿圆领襕衫,登吉莫靴,左腕上挂着鞭子,朝他一拱手,说:
“小弟姓崔,蜀中人氏,名措,表字不弃,见过李兄。”
李汲不由得“呵”了一声,问道:“干嘛不就叫崔弃,反正也似男儿之名。”
对方眼睑一垂,说:“我其实不喜欢那个‘弃’字……”
来人自然便是崔光远的家婢崔弃了,她本是弃婴,当年崔光远前往蜀州唐安县赴任途中偶然拾到,养在家中,故此起名为“弃”。但想也知道,小丫头对自己这般身世,难免会暗中恚恨——我父母究竟是谁?有什么理由,你们要遗弃我呢——连带不喜欢自己的名字,而宁可用先前在洛阳掖庭中的假名,自称崔措。
并且为了扭转那个“弃”字,干脆假称表字为“不弃”。
李汲“啧”了一声:“崔不弃却不好听……我唤你崔贤弟吧。”
随即问道:“可是崔公命你前来,相助于我的么?”
崔光远手不通天,眼却通神,私养了不少江湖异人,宫中朝中,几乎就没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则他能够打探到李汲此番离京的使命,并不奇怪啊。况且如今博陵崔氏一族,主动贴上了李适,说不定李适相关此事,也不必隐瞒崔光远。
想当初沈妃身陷洛阳掖庭之中,而李适还没有今天的能量,不能直接给李汲下指令,只能跑去李亨膝前哭诉,然后是李辅国不怀好意地点了李汲的将。但在此之前,崔光远就抢先得到消息,把崔弃给派到洛阳去了。崔弃在洛阳宫司饎之中,其实更为亲近沈妃,所以吧,此番要接沈妃离开东都,其实她才是不二人选呢。
但估计李适不会这么看,一则难免重男而轻女,不相信一个小丫头能有多大的胆量和能力,可以肩此重任;再者说了,我跟李汲熟啊,派他去我放心,崔弃又是谁了?她既不是我朋友,也不是我部下,倘若成事,我反倒要感念崔光远之德,领受他的人情……
但崔光远当年便不告而遣崔弃,这回肯定还会想把小丫头给撒出来,沾沾李汲的光,分润一些功劳——李汲才听崔弃在身后呼唤,就想明白这一点了。
不会是因为别的事,好歹我回长安也三五天了,崔光远若有要事,早怎么不派崔弃来找我?
他也不兜圈子,直截了当地开口便问,崔弃点头道:“正是家主遣我来,从往洛阳,去接沈妃。”
李汲轻叹一声:“你亦是劳碌命啊。”心说这倒也不错,我跟崔弃么,勉强还算有话可说,这一路上不至于孤寂无聊。
二人并辔而行,崔弃再不说话,李汲只好主动开口:“崔公近日如何?”
崔弃答道:“方受命,为荆、襄招讨使,充山南东道处置兵马都使,不日便当离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