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汲一张嘴,还没来得及出声,崔弃先拱手道:“小人蜀州崔措,与李兄也只是萍水之交罢了。”
李汲手上一使劲儿,崔弃毫无防备,竟然一个趔趄,被扯到了与他并肩而立。李汲笑道:“贤弟休要生我的气……”朝向南霁云:“这位崔贤弟,乃是我莫逆好友,我当他如同自己家人一般。”
崔弃当即白眼相对。南霁云却没注意到,伸手一拍崔弃的肩膀:“长卫的朋友,便是我南八的朋友,且一起去吃酒吧!”随即“咦”了一声。
他气力本大,又没什么轻重,偌大巴掌一拍下去,才察觉出不对来——这崔某小胳膊小腿的,别被我给拍伤喽啊。谁料崔弃只是将肩膀稍稍一倾,便卸去了大半的力量,剩下三成,结实承受,貌似浑不在意。
“果然不愧是长卫的好朋友,这位郎君却好根骨,好本事!”
李汲心说你什么眼神儿啊,都贴这么近了,手还按在人肩膀上,都瞧不出来是男是女?古装剧里动不动就玩女扮男装的恶俗桥段,还谁都看不破,我原本是嗤之以鼻的,如今却不由得信了……
开口问道:“君等往何处去?”
南霁云笑道:“如今的洛阳城,内外戒严,大夫(张巡)军令如山,不许饮酒。难得今朝是老雷的生日,格外开恩,准我等聚会南市,痛饮一场——正巧撞见长卫,且一起去吃酒啊!”
“可是涿州雷将军么?”
“正是雷万春。”
李汲早就听说过了,张巡麾下两员大将,一个南霁云,一个雷万春,都有万夫不挡之勇,曾经助其死战,固守睢阳。据说在守城战中,雷万春面中六箭,却依旧伫立城头,岿然不动,面不改色,因为此前张巡曾用草人、木偶来吸引叛军放箭,遂使叛军误以为雷万春也是个木头人……事后叛将令狐潮因此而寄语张巡:“向见雷将军,乃知足下军令之严矣!”
那也是军中猛将、天下杰士啊,李汲早就想找机会认识认识了,当即把着南霁云的臂膀:“正要拜会雷将军,还望南兄引见。”
旁边崔弃一扯他的衣袖,低声道:“记得自己的使命,不要节外生枝。”李汲笑笑:“左右是要去南市吃饭的,正好蹭一度酒席,耽误不了什么事。”
崔弃道:“不如我先去崇因寺……”谁想李汲却毫不避忌地一揽她的肩膀:“机会难得,崔贤弟啊,同去,同去!”
于是一群人簇拥着李汲和不情不愿的崔弃,齐往南市而来,抵达一家酒肆门口。门前早有一名军官拱手等候,远远地便叫:“南将军来何迟也?雷将军都快等不耐烦啦。”
南霁云道:“让他等着,给他介绍一个好朋友。”随即将身子略略一侧,让出李汲的全身来:“你且看这是谁人?”
那将观望之下,不由得大叫一声,几步冲到面前,屈膝跪倒:“拜见李致果,不期今日能再得睹李致果的尊颜!”
李汲赶紧双手搀扶:“你……是陈若?一别经年,你胡子都老长啦。”
这陈若本是南霁云的部下,追随他杀透重围,去求增援,其后李汲往临淮去见贺兰进明,南霁云便命陈若相随,担任向导。其实吧,不需要什么向导,只是南霁云不相信李汲能够求来援军,则自己突围时三十骑,归来时仅余十一骑,不愿部下全都共赴皇泉,因而特意挑出岁数最小的陈若来给李汲带走,以求留其一命。
谁想到陈若很快便又回来了,并且来带来了许叔冀的大军,得以解了睢阳之围,救下张巡、许远、南霁云、雷万春等人性命。具体这援军是怎么来的,别人不清楚,陈若却一直跟随在李汲身边,虽然没能亲眼得见他威吓贺兰进明、挟持许叔冀,大概情况也都能猜想得到啊。
因而睢阳解围之后,张巡便唤来陈若,详问前因后果,随即称赞道:“不想李长源有此昆弟,真无双国士也,有战国游侠之风!”遂将此事遍传军中,要将兵们都牢牢记住,你们的恩人不是许叔冀,不是贺兰进明,而是李长卫。
张巡如今身为郑蔡节度使,权知东京留守,麾下七八千兵马,但最初跟随他转战雍丘、宁陵,守备睢阳的,剩下还不到三百人了,包括陈若在内,全都给升为将校,成为本部中坚。
且说这边李汲扯起陈若来,陈若喜极而泣,李汲不由得立定了跟他叙叙别情。正说之时,酒肆二层楼上窗帘一挑,探出一个满脸是疤的脑袋来,大吼道:“什么好朋友,只管在楼下说话,不肯上来,当我老雷是死人么?!”
南霁云仰起头来,大声说笑道:“是个能使你老雷屈膝的好朋友咧!”
楼上这个,自然便是寿翁雷万春了,当即撇嘴:“我老雷上拜天,下拜地,中拜父母,最多加上圣人与张大夫,便神仙、菩萨也不能使我屈膝,哪来的腌臜汉,能使我拜?”
李汲笑着朝上一叉手:“在下京兆李汲,久闻大名,特来拜会六矢著面而不动的雷将军。”
雷万春闻言,稍稍一愣,随即“哎呦”一声,把脑袋给缩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