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起身,就近绕过入苑,沿着洛水出了洛阳城,迤逦向西进发。经过各坊,全都静悄悄的,只偶有百姓早起洒扫街巷,或者提着篮子打算去采买菜蔬,很明显尚不知道叛军抵近的消息。然而这状况越是平和,李汲心中便越是沉重——根据张巡的判断,不但许叔冀守不住汴州,就连李光弼也不能御敌于东都之外,最多再有十天,便须将百姓全都迁出城外去了。
城市居民多是些小商贩和小手工业者,财产并不充裕,存粮更少,则一旦被迫离家迁徙,失去了城防和官军的保护,失去了日常收入来源,还有几成活路啊?叛军进城,必定烧杀抢掠,流血漫渠,伏尸遍地,但即便迁居出去,也只不过把可能集中的死亡分散开来罢了……
沈妃带着杨司饎——自然早就卸职了——与几名婢女,但只有一辆车子,婢女们只得跟随着步行在侧,导致行进速度无比迟缓,李汲连番咬牙。然而几次三番想让婢女们也都上车去坐,却被杨司饎拒绝了——尊卑有别,岂可僭越?想让婢女们上自己的马吧,不说男女授受不亲,这也载不了那么多人啊——即便再加上崔弃的坐骑。
李汲不由暗恨:你们就是缺乏危机感,早知道便多留几日,等到前线消息传来,或者张巡开始疏散百姓之时,再领你们走,就不会这么磨磨蹭蹭的啦!
从洛阳到陕县,不足三百里途程,竟然走了整整六天——天爷啊,我们来的时候没太着急赶路,那也仅仅两日夜便至哪。好不容易挨到了陕县近郊,早有一名吏人迎上前来,叉手问道:“尊驾得非从洛阳来么?不知车内主人,可是姓沈?”
李汲警惕地瞥了此人一眼:“汝是何人?”
那人毕恭毕敬地回复道:“末吏忝居陕县门事,奉大令之命,特来恭迎贵亲。”
“今陕县令为谁?”
“大令官讳,左予右象。”
李汲心说那不就是一个“豫”字嘛,你既云“官讳”,不必要连提都不敢提,只能拆字示意吧——是沈豫官威太大呢,还是这家伙天性谄媚啊?
沈妃次兄沈豫,在李适的安排下,得授陕县令,官从六品上,才刚到任没两天,就把署中小吏全都撒将出去,缘路恭候沈妃。当下那门事大致确定了来车正是自己的目标,急忙跪拜行礼,然后撇下一句:“请殿下慢行,大令将在城门前恭候。”然后一撩衣襟,撒开腿就跑回去了。
眼看陕县将至,而身后还没有传来洛阳失守的消息,或者是从城中逃难出来的百姓,李汲也就不着急了,继续护卫沈妃的马车,缓缓驶向县城。果然沈豫领着人在城门前迎候,但他并没有穿着公服,而只是家居常服罢了。
——终究沈妃并不是官场中人啊,且只是太子侧妃,则若身着官衣,大张旗鼓地迎接亲戚进城,怕遭御史弹劾。
眼见马车到了,沈豫几步抵近,叉手问道:“车中可是沈妃殿下?”沈妃撩开车帘,探头观瞧,不由自主的眼圈就红了:“有劳二兄来接……相别五六载,不想二兄鬓边,也生华发了……”
沈豫叹一口气:“殿下也甚是憔悴啊……”两人车上、车下,寒暄几句,沈妃询问娘家父母和兄弟们的情况,沈豫道:“家中都好,父母康健。殿下还是速速随我入城,再论家常吧,我在这里苦守数日,唯恐殿下为叛军追及,实在忧不能寝……”
沈妃微微一皱眉头,说:“我出洛阳时,尚无叛贼消息……”
沈豫左右望望,见只有李汲等数人在旁,便压低声音说:“昨日得到急报,叛军已至管城……”
李汲心说怪哉,这一路上没见到有传递讯息的快马啊,难道是在驿站寄宿之时,错过了么?忍不住插嘴问道:“则滑、汴因何不守?”别说十五天,估计从李光弼离开汴州起算,这连十天都不到啊,许叔冀究竟是怎么守城的?
沈豫斜斜瞥了李汲一眼,却听沈妃道:“此李二郎也,是家中心腹人,二兄可以直言无讳。”
沈豫这才苦笑着回答:“汴滑许叔冀,与濮州董秦,俱已降贼矣!”
许叔冀压根儿就没有守城,听说叛军前锋抵进,人数不多,于是亲将汴滑军主力出战。本欲挫敌锋芒,却不料以寡击众,竟然损兵折将,良久不能取胜。随即史思明大军抵达,许叔冀自份此时撤退,必致大败,恐怕难以生还汴州,所以就——干脆投降了。
史思明当即拜许叔冀为中书令,还让他写信给濮州的董秦,劝其归顺。董秦麾下兵马原本不多,又被周挚率军团团围在城中,本无胜算,等接到许叔冀的来信,亦只得喟然长叹,竖起了白旗。
没办法,既然滑、汴两州已陷贼手,那东面的濮州就彻底断绝了后援,甚至于成为一枚对全局毫无影响死子了——他又不是张巡,还能怎么办啊?
于是史思明遣其将南德信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