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宿无话,翌日起身,与雷万春告别——老雷也歇足了,还得赶紧返回洛阳宫城去呢。
仆固怀恩将老荆等所部神策兵全都拨给李汲指挥,暂命其为指挥使之职。李汲问道:“原说与我一营骑兵,而今战马却只有百匹……难道是城中马少之故么?”他是既擅长也喜欢率领骑兵冲锋陷阵的,倘若步骑兵混编,则几百人的小部队反而不方便协调、指挥啊。
仆固怀恩笑道:“马有,少顷便有,长卫稍安勿躁。”
随即他领着李汲,出城巡行营中,与诸将相见,逢人便说:“这便是陇右御蕃的李二郎,今来相助我等,则贼军便有百万,在某看来,都不过土鸡瓦狗罢了!”众皆欢呼——军中自重勇士,尤其大敌当前,谁不希望多几个能打的同袍啊。
正午时分,仆固怀恩领着李汲回城,并且登上城楼,随即朝城外一指,笑着说:“且看副帅妙计,取贼良马来我用!”
原来史思明军中有北地良马千余匹,他为了恐吓城内,就每天将那些马放出来,在南岸洗刷、饮水,并且不时牵走,兜个圈子再赶回来,循环往复,以示其多。唐军中还真有被唬住的,劝告李光弼:“看贼精骑不下五千,则我唯有凭坚而守,断不可出城野战啊!”
李光弼问道:“则我城中,有多少军马?”
得到的回答是:“不足三千,且多母马、幼驹,公的只占十之七八,其中似贼所有者,不足千数……”
李光弼笑笑说:“既如此,便取贼马为我所用好了。”
于是他寻找军中母马,得到四五百匹,将它们的幼驹全都索系在城内。今天一大早,史思明又把那一千多匹良马给撒出来了,来回转了两圈,城中全无动静,乃见典守者彻底放松了警惕心,纷纷也脱了衣甲,汲河水来洗沐。
李光弼见状,便将那些母马全都撒至垒外,隔着黄河,奔蹿嘶鸣。对面那些良骥多是公马,见状骚动,竟然一拥而上,纵下河去,洑水过渡,来寻母马……反正这一段黄河水流是很迂缓的,那些高头大马都不难涉渡。
李光弼急命人将母马牵回,而母马顾虑自家崽子,虽见大群身壮毛亮的“好男儿”如蛱蝶穿花一般流着口水直扑过来,也不愿在城外久呆……叛军公马从后追逐,眨眼间一并归入城中。
李汲在城上瞧着,不禁目瞪口呆——我靠,这也可以?!就听仆固怀恩在旁笑道:“副帅与我俱是胡……是牧民出身,深通马性,这些小花招,其实我等在草原上常用——长卫且看,这不是有好马来了么?我这便去向副帅多讨要些。”
李汲觉得自己脑袋有点儿懵,脱口而出:“这些公马,都不阉的么?”
战马向以公马为主,一则公马普遍比母马高大,体力充沛,二则没有意外怀孕导致被迫退役的问题——好比河阳城内那些母马,就多半养来驮负军资,很少充作战斗用途。然而发情期的公马性子是很暴烈的,几乎不听驾驭,在战场上也是一大隐患。
因而后世的军马,基本上以骟马为主——割了自然就安生了,没烦恼了。
李汲知道,陇右军中便多骟马,就连他从陇右骑出来的那匹良骥同样如此。所以他不明白啊,这叛军中怎么那么多战马还有功能垂涎母马呢,怎么不阉呢?
仆固怀恩道:“北地之马,多是不骟的,尤其这般良骥,骟了未免可惜啊……”
李汲才明白,赶情骟马技术,或者说习惯,这年月还并没有全方位普及开来。而具体到这些精良的北地公马,主人家肯定还想让它们多留种,不舍得给骟喽……关键是连年战乱,不但军卒多死,战马也伤亡很大,则剩下那些,更不敢轻易阉割了。
李光弼正是明白这一点,才施此妙技,一举而得良马千余。
李汲不禁笑道:“史思明折去这许多良骥,多半会失声痛哭吧?”仆固怀恩瞥了他一眼,说:“胜不足喜,败不足忧——以史贼的性情,必会寻机报复——长卫不可疏忽大意啊。”
果然史思明的报复很快就到了,他在上游聚集了数百艘战船,并以火船在前,妄图烧毁浮桥。李光弼则将预先准备好的数百枚长杆取出,根缚巨木,顶插铁叉,以拒火船。如此则火船不能靠近浮桥,纷纷烧毁自沉。
李光弼又在浮桥上设置简易砲车,将叛军战船多数击破。
关键史思明手里并没有大船——若自下游来还则罢了,河阳桥上游,他才占据了多少地盘啊,倘若临时造船,就不怕被张巡派兵出来扫荡了么——所谓数百战船,其实多是些简单改装后的民船,一船最多载二三十人,那能有多大战斗力啊。
李汲在城上见了,不禁心安——李光弼确实善用兵啊,则他在此两万拒十万,只要粮草充足,守住应该是不成问题的。我本来还琢磨一个月后,倘若战事并没有大的起色,是不是试着再多留几天呢,看起来倒是不用了。
其实万马军中,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他纯粹是不放心,宁可在此冒险奋战,也不愿回长安城去,只是远远地等待消息,干瞪眼起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