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墙垣不全,胡兵很快便突破了第一道防线,但李晟踞于田庄主楼顶上,以旗号指挥,提前命垣内士卒退入屋中,最大程度地避免了死伤。
接下来,便相当于街巷战了,因为道路狭窄,乱胡的数量优势无法得到体现,只能小队入庄。起先想要直取指挥中心,却在狭窄的通道上遭遇来自两翼的无穷箭矢,损失惨重;于是被迫只能逐屋搜杀,进展极其缓慢。
当然啦,也在于乱胡既没有拼死夺庄的决心,也没有尽快破敌的急迫性,多数人心说只要将这股官军绊在此处,别让他们去抄咱老窝就成了,何必猛冲猛打,徒增伤亡呢?
直到李汲举着郭愔的大旗而来,同时主营崩溃的消息也传到了此处,乱胡惊骇,几乎是一轰而散,李晟这才驱策士卒杀出田庄,与李汲会合。
计点之下,两千唐军死伤不过百余,庄内庄外中箭而毙的乱胡倒有两百多。
李汲不由得赞叹道:“良器实有大将之才!屈身在禁军之中,可惜了的……”
无力追亡逐北,只能先打扫战场,割取乱胡首级,并将战殁的同袍收敛起来。李汲见不少唐兵尸身上都搜出串在一起的五枚铜钱,标其姓名,呈于李晟,便问缘故。李晟笑笑说:“我为坚士卒之心,乃将崔公赏赐万钱分作两千份,一人五钱……”
五钱其实不多,李汲在长安,街边买几枚白饼——没芝麻的那种——就得五钱了,即便放在外地,也就够一个人不到两天的伙食费。然而李晟承诺了,这五钱只是预付和记认,等战胜后,他将再向崔公、韦防御请赐,到时候执此五钱领赏;倘若战亡,则百倍报其家人。
讲完后,李晟凑近李汲,压低声音恳求道:“赏赐我先许出去了,计点折损,将近五万,其犒劳生者,又起码五万……还望长史代禀崔公,帮忙讨要。”
李汲点点头,心里却在胡思乱想:崔光远你咋不多赐李晟点儿呢?这若是一人六文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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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翔城外一战而胜,割取了郭愔的首级,此外斩杀诸胡贵酋、大人,不下十数——那郭恽却跑了,明明中了李晟一箭,伤势不轻,也不知道为啥运气那么好。
至于乱兵,获首八百余级,俘虏三千有余,崔光远、韦伦自然都是大喜。然而李汲却说:“乱胡四散,山高水远,不及逃回老巢,多半还会流蹿秦陇之间,为百姓患,我等应当远出逐杀,除恶务尽。且郭恽多半蹿回五堡,也当彻底荡平才是。”
于是翌日一早,便由乌崇福领半数鄜延军去取五堡,李汲、李晟及韦伦麾下几名部将,则各领五百兵,多道而出,追杀逃胡。
第一天走得不远,先将凤翔县附近村落、田间都搜了个遍,果然翻出来数股乱胡,还有一支郭愔手下的唐人盗匪。这些家伙自然惊魂未定,毫无战意,官军不过杀其数人,便皆跪地请降。最终光李汲就捕拿了三百多人,绑缚双手,用绳索连成一串,折返回府城来。
正在黄昏时分,才到西门外,便见几队唐兵押着数百俘虏,正在掘坑。李汲左右瞧瞧,不禁诧异——这战场遗尸,昨日天黑前就收拾干净,都埋了呀,还挖什么坑呢?
喝令士卒暂停,自己策马凑过去询问,这才发现指挥这些唐兵的是熟人——
正乃凤翔节度判官班宏是也。
李汲下马施礼,问班宏:“阿兄在此何为?”
——因为算半拉同乡,又是老交情,格外亲近,故而两人已然兄弟相称了。
班宏一扯李汲的衣袖,避至一旁,凑近了压低声音说道:“崔公有命,将俘虏俱都坑杀了。”
李汲闻言吃了一惊,再转过头去瞧瞧那些尚且懵然不知,被鞭子摧逼着给自己掘坟的乱胡,多少有些黯然……是,这些家伙全都该死,但终究不是在战阵之上,数百上千人的大屠杀,实在不落忍啊。
于是转回头来,压低声音对班宏说:“阿兄,杀俘不祥啊。”
班宏苦笑道:“我亦劝谏过崔公,此非仁人之行。然这些胡贼又不能放,又不可留,徒费钱粮,数千人也不可能全都押赴京师,便只有……”
李汲想了一想,拱手请求道:“还望阿兄暂缓其事,等我再去试说崔公。”
干脆,把自己新拿的俘虏,记清数量后,也全都交给班宏了,李汲领兵归城,旋即急匆匆地来谒崔光远。
见了面先问:“前后俘贼,不知多少?”
崔光远心情颇佳,捻着胡须笑道:“方才计点,已三千四百零八人矣,再四乡搜索几日,想来更多。”
李汲又问:“则三千余众,难道崔公都欲坑杀了么?须知杀俘不祥……”
崔光远摆摆手:“三千余而已,又不可用,不杀何为?至于祥不祥的,彼辈自取,便苍天也怪不到我头上来。”
李汲来时便已想好了说辞,便道:“彼辈自有取死之道,然一日而杀数千,终究不妥。此番郭愔啸聚诸胡,劫掠凤翔、秦、陇,伤害百姓不知凡几,践躏田亩不知凡几,畿左初平之地,又化荒芜。朝廷或将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