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有三百乱胡俘虏被驱赶着在城东漆水畔整修水渠,乃趁守兵不备,抢夺兵器,杀人而逃。李汲闻讯,急忙亲率两百骑兵追去,将那些乱胡杀死大半,复捕百人,尚有十余人逃去无踪。
回来后向李鼎禀报,说我打算召聚俘虏,当着众人之面处斩逃亡者,以儆效尤。李鼎却摆摆手:“何必麻烦,都杀了罢。”
当初崔光远采纳李汲的建议,暂免大部分俘虏死罪,本是打算充作苦役,一直用到死的。官仓存粮本就不多,虽说秋收在即,但以今年的状况,估计收不上什么来,哪有余粮养活那些俘虏啊?每日不过一碗薄粥,吊着性命罢了,活计却甚是沉重,并且一天要做满六个时辰。因而短短月余间,便有将近两成的俘虏或者累死,或者因为抗命而遭处斩。
原本李汲考虑得稍稍长远一些,希望俘虏中的大部分,经过三到五年的苦役赎罪后,可以得到宽赦。然而宽赦并非放他们回乡,再去受部族大人的统治,而是留在凤翔府,或者秦、陇等州内,开辟荒地,从此自然转变为农夫。他希望以此为始,用这些人为榜样,逐渐引诱更多的胡人改牧为耕。
相对而言,农业人口是比较好控制的,官府也乐于控制,或许就此可以拆散那些陇上胡部,逐步地化胡入唐。
因为几经丧乱,关西的唐人死散过甚,相反胡部遭受的人口损失数却不大,如此下去,必使胡势更炽啊。更何况旁边还有吐蕃那个巨大的外患在,胡、蕃很可能相互勾结,就此威胁到唐朝腹心之地。
其实类似境况,西晋末年便是前车之鉴。在李汲原本的时间线上,这一逆潮被狠狠打压下去了,但在这个时空,通过对《晋书》、《魏书》、《北齐书》、《周书》的阅读可知,关中地区曾长期成为胡人的天下,由胡俗而重变为中国,才不过是最近不到两百年的事情。
然而他的想法很不错,时机选择却不大好,此刻的凤翔府,实无余粮养活那些俘虏。李鼎初上任时,因为这是前任崔光远的政策,不便骤然变更,因而趁着这个机会,干脆指示李汲:“都杀了吧。”
我也很想有这么一队苦役,帮忙官府挖渠修路啊,问题是府城周边的设施皆已修缮完成,更远一些的各类工程,实非急务,而粮食短缺则是眼眉前的问题,不能不尽量节省。
李汲闻言,不由得轻叹一声。实话说他当日向崔光远进言,其实很心血来潮,是在城门前见到数百俘虏给自己挖坑,一时间于心不忍之故;然而一来那些俘虏实有取死之道,二来他刚剿了一伙逃胡,心里正不爽呢,再考虑到实际问题,乃不得不向现实低头了。
但也还是犹豫——“前日杀之,犹有可说,今已充作苦役,再无故而杀……实损官家之望也。”
李鼎笑笑,说:“理由还不好找么?但于各处工地上,暗命士卒稍疏防备,彼等必有逃亡者,乃可以连坐为名,一并杀之。”
见李汲仍有踌躇之色,李鼎开导道:“二郎,人固应怀菩萨心肠,却亦当有金刚怒目之时,施以雷霆手段,否则必受其害啊。”
李汲苦笑道:“见牛而不见羊也。”
李鼎笑笑,说那好吧,这事儿我来办,你别管了——“你先将擒获的那些逃胡砍了便是,不必大加宣扬,以免余人畏惧,不敢再逃。”
李汲应命而出,便在东门外将那百余逃胡一并处斩,然后挖坑埋了——即便是罪人,让他们自己挖葬坑的事儿,李汲依旧做不出来。
事罢正待归城,军士却擒一胡人来,禀报道:“彼獠在附近觇看,见我等杀胡,面有泪痕,多半是同党。”
那胡人当场叫起撞天屈来:“某于彼等,实不相识,只是物伤其类,不由得感伤罢了。此来特为求见府尹,绝非乱贼同党,上官明鉴哪!”
李汲一瞧这人,三十来岁年纪,方面长须,科头无帽,身穿圆领长袍,系皮带、蹬皮靴……其实若非发式有异,这人戴上一顶幞头,也根本瞧不出是胡人来。
——嗯,其实唐人的日常服饰,与秦汉以来大异,也确实是从胡服演化而来的。
他原本还当是某个俘虏的家人,想跑来赎亲,却见此人衣衫颇为华贵,不似普通胡人——被俘的乱胡之中,地位比较高的,早就都已经献俘长安啦,不会还跟凤翔府内充作苦役。
于是摆一摆手,命士卒暂释此人——难道我还怕他行刺不成么——开口问道:“说实话,汝何人也?”
那胡人叉手深揖,回答说:“某乃容州刺史、领天柱军使李朝光之弟李朝先是也,拜见上官。”
李汲闻言,不禁心中起疑。
此人自称李朝先,其实应该叫做拓跋朝先,乃是党项羌拓跋部酋长拓跋朝光之弟。以拓跋部为首的东迁党项,大概是在唐高宗龙朔年间,被安置在庆州境内的,其首领被赐姓为李;李亨北逃灵武,继而南复长安之时,拓跋部首领李守寂(拓跋守寂)曾经出兵相助,被封为容州刺史(在岭南道,为遥领)、领天柱军使。去年李守寂去世,朝廷准许其子李朝先(拓跋朝先)承袭父职。
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