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严庄获罪,刘晏负责审理此案,当即命人封闭严府,仔细查抄。这也是官场的惯例了,大家伙儿全都能理解是为了及时做切割,避嫌疑嘛。
然而此举却惹恼了严庄,于是在入宫谢恩之际,向李亨告了刘晏的刁状。李亨闻言,自然是勃然大怒,下令严勘刘晏至于问没问出什么来,得没得着确证,那就不清楚了。但皇帝既然讨厌甚至于痛恨一名臣子了,他还有可能安居中枢要职吗
刘晏初查严庄之时,必然想不到自己也会折进去吧;且严庄临行前之语“害我者,我必报之”,也就此有了着落。
当然啦,这是朝野上下普遍的看法,李汲却总感觉不对,其中尚有文章尤其在刘晏离京三日之后,他竟然又接到了西市送来的“葡萄美酒”。
李汲自然要问是谁让你们送来的掂掂分量,里面肯定还是钱啊,但康家不是已经破灭了么对方却只说是奉了主家之命。酒肆虽然换了主人,但经营照旧,过往的一些常例,也当继续遵行不改。
再问如今的主家是谁对方却报了一个李汲从来未曾听过的名字再去探问,难得根底。
这说明了什么
一则,康谦确实守诺,将自己藏匿的家财拱手献出否则大理寺不会不派人上门来找康廉啊,而仅仅得些不动产的家伙,也未必有余裕继续给自己献金。
二则,过往康谦以送酒为名,每月送两万钱来,是为让自己打点禁军上下,这般大事,不但不会是老胡自己的意思,甚至于不会仅仅出于严庄的指使背后一定是李适然而康家破灭,严庄贬离,献金却照旧送来,这说明,康家的产业,其大半仍旧还是落到了太子党手中。
他们究竟是怎么干的难道拷问康谦的幕后主使不是皇后党,而是太子党不成是怕康谦死后,这笔财产落于他人之手,故而着急逼问
但若如此,康谦又为何要咬紧牙关,坚不吐实啊只须告诉他是司农卿派我等来问的不就成了么还是说,相互间联系的什么凭证,偏偏落到了刘晏手中所以严庄最后才狠咬刘晏一口
似乎合乎情理,但李汲仍觉疑云重重,难明究竟关键是李适那“项伯舞剑,意在留侯”的话,实在是想不明白啊。
李汲没打算当面去问李适,一则那样显得自己多愚蠢啊,二则对方既然写下这八个字来,就说明不欲明言,而要让你自己去猜。
小家伙翅膀硬了,给我玩儿这手嘿,看我将来怎么报仇的
刘晏被贬后半个月,建子月十一月初一日,提前过节,迈入了“皇帝二年”。本月下旬的某一天,李汲因事才出英武军衙署,经过明凤门前,就见一名紫袍官员,被宦官引领着,从中朝方向出来,准备步出宫外去。李汲远远望见,见此人身形瘦长,相貌清癯,却偏偏生了一对倒吊眉毛,破坏了整张面相,显得颇有些阴郁。照理说特征如此明显之人,见过一面就不会忘,偏偏李汲毫无印象,当面不识。
返回衙署后,随口问马燧“方才见一高官,紫袍金鱼,陛辞而出,却不识得近日都有何人来京任官,或者述职啊”
他这些天一直在猜想李适所留的哑谜了,确实有些消息不大灵通。不过没关系,问灵通人士就成了。
马燧反问道“可是一垂眉长人么”
“正是。”
马燧点点头“那必是元公辅了。”
李汲恍然大悟“原来是他。”
元公辅单名一个载字,也是李适曾经提起过的,当世善理财计的名臣。两年前李适就对李汲说过,他认为有能力统管一方甚至于全国财政的臣僚,只有三人,那就是第五琦、刘晏,还有元载。
李汲当时则提醒他“齐王幕下杨公南,亦不可小觑也。”
且说元载并非进士出身,而是因为精通道家之学,而被上皇看中,因制策得入宦途。累功积升,两京收复后担任度支郎中,领江淮转运使,接替刘晏负责东南财政。则如今刘晏去职,元载就顺理成章地再次接班,入朝担任户部侍郎、度支使兼诸道转运使了。
实话说,刘晏接掌财政大权后,虽说整体局面并未有大的改善,但起码没沿着第五琦那条必定破产的旧路继续滑下去,李汲觉得,在东西两线连战连败,关中又数逢荒歉的前提下,这已经很不
容易啦,证明此人确有能力起码比第五琦强。则刘晏既去,还有谁能够扛起这副重担来呢李汲也会本能地想到元载,就不知道这位元公辅比起刘士安来孰强孰弱了。
元载奉诏进京之事,李汲也是知道的,但没料到对方来得这么快照道理说从江南西上,即便乘绿皮车,也不可能这就抵达京师啊;唯一的可能性,是元载本就在赴京述职的途中。
李汲正想问问马燧,知不知道元载是哪天进京的他这是不是头回陛见哪马洵美却凑近一些,压低声音,微笑着说道“关于元公辅,倒是才听得一桩趣事。”
“何事”
“李尚书之妻,本与元公辅同姓,如今更联了宗了。”
“李尚书”就是李辅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