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弃一抖肩膀,甩脱李汲的手,嘴里貌似冷冷地说道:“你的心,我迟早剜将出来,看看是红是黑!”
“你若喜欢红,我心便是赤的,你若喜欢黑,我心便是皂的。”
崔弃忍不住虚啐了一口,随手接过手帕,并且一搡李汲:“休再胡言乱语。速去,家主人还在等你呢。”
李汲试探地问道:“则你是愿意充做其女,嫁我为妻了?”
崔弃假意擦拭泪痕,低头垂眼,不敢看他,只嘴里嗫嚅道:“家主人之命,岂敢不从……”
李汲欢天喜地,这才循原路而回,复归崔光远寝室。但才要迈步进屋,却被崔据给拦住了,随即崔据一低头,无言下瞰。
李汲这才发现,自己没穿靴子……又是从才花园过来的,一双白袜斑驳脏污,更踩得木廊上好几个漆黑的大脚印子……
只得尴尬地笑笑,朝崔据作揖:“有劳取一双干净袜子来,容我换上……”
李汲换好袜子以后,崔据这才放他入内,向崔光远道谢。崔光远依旧仰躺在榻上,朝李汲微微点头:“想必,崔弃都已告知长卫了,既如此……贤婿无须多礼。”
嘴里说“无须多礼”,却特意点出“贤婿”两字来,李汲又不傻,哪有听不明白的道理?当即双膝一屈,拜倒在地,口称:“泰山在上,小婿深感厚恩。”
崔光远唇边微露笑意,即命崔据:“过来与你妹夫见礼。”崔据颇有些哭笑不得——才刚要我兄事之,行了大礼,这会儿又变我妹夫了……也只得不情不愿地过来,与李汲对拜。
随即崔光远便关照说:“贤婿回去后,尽快递送婚书来。”
根据《户婚律》规定,婚姻关系可以通过两种形式来确定,一是男方递上通婚书,女方还以报婚书,二是男方送以财礼,女方收下了。不过一般官僚士人之间,还是喜欢采用前一种方式(虽然往往财礼也不可免),一则符合传统的“六礼”,二则么——
文化人当然做啥事儿都要先写几行字啦,只有不识字的大老粗来上来就送钱帛呢。
但崔光远命李汲速送通婚书来,李汲却不禁皱了一下眉头,未能即刻搭腔。其实他是在考虑媒妁的人选,崔光远却误会了。
于是笑笑:“贤婿官止六品,俸钱有限,加之长安米贵,便不必筹措什么聘礼啦,意思意思即可。此外……”指示崔据:“先将平康坊那所别院,转给你妹夫。”
李汲吃了一惊,赶紧摆手:“泰山过赐了,小婿既拿不出多少聘礼来,又岂能接受如此厚重的嫁妆啊?”
崔光远道:“我知你家,在广化坊内,不过两进而已,实在逼仄,且还有一个妾……既与崔弃相认,则我博陵崔氏嫁女,岂可居于此等陋室?贤婿不必推辞,且受了那所别院,并奴婢二十余人,也好助你筹备婚礼。此非吾女的嫁妆也,嫁妆别有。”
李汲心说,想不到讨老婆还能发财……可是那么大一所宅院,就怕我受得起,养不起啊!
虽说这桩婚姻基本上敲定了,但尚未通过婚书,终究不具备法律效力,而未能将崔弃正式迎入家门,李汲心里也不踏实。说句不好听的,倘若自己前脚出门,崔光远后脚就挂了,则父丧期间,有可能举行婚礼吗?
再看崔据的表情,对于认崔弃为妹,认自己做妹夫,明显是很不乐意的,则若崔光远去世,他暂代家长之位——真正的家长得是他哥崔构——直接背诺,食言而肥,也不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啊。
起码得赶紧通了婚书,到时候起码还有打官司的余地。
于是不再坚辞家宅,匆忙辞别崔光远父子,策马直往家中而来。青鸾迎入,明明自己眉梢眼角全是喜色,却还是本能地注意到了夫君神情,与往日大不相同——似乎格外兴奋,又似乎异常的紧张。乃问:“崔公唤郎君去,为了何事?”
李汲正在考虑怎么该对青鸾开口,转过脸去一打量,不由诧异:“家中又有何事?”
青鸾尚未回答,旁边厨娘却跑过来朝李汲磕头:“禀阿郎,大喜事啊!”
“什么喜事?”
“娘子适才心口烦闷,乃请本坊的郎中来诊看——是喜脉!”
李汲愣怔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喜脉”究竟是什么意思。当即一把抓住青鸾的手腕:“你有喜了?可确实么?”
青鸾羞怯地垂下头去,道:“郎中是这么说的……郎君既做官,可能请个太医来复诊?”
李汲回想一下,自己这段时间心情烦闷,确实在青鸾身上驰骋的次数比较多……倘若双方都无隐疾,老实说大炮打蚊子也总该中了。忙道:“我明日便请太医来家中……”随即想到,这或许倒是个开口的好机会啊。
青鸾一直想要孩子,李汲自然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