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姚怀、李延俊听闻李汲西归,恐怕惹祸上身——倘若李魏博态度强硬地要节帅交出劫贡罪魁来,以节帅的惯常秉性,未必不会出卖我等啊——正在彷徨无计之时,常恒便寻机找上门去,为二人占卜吉凶。
先布筹烧纸,继而云山雾罩地引用了几句易经,然后常恒才对二人说:“李魏博为天子爱将,肩一镇重责,素性骄傲,有恩必偿,有仇必报,今来过华,确乎是君等的劫数到了。且看他抵郑之后,是何动作,倘若严辞责问周帅,则君等尚可免祸;若矢口不言前事,君等危矣!”
姚、李二人就不明白啊,为啥李汲态度强硬,我等反倒无事,他跟没事儿人似的,我等反倒有祸呢?
常恒莫测高深地笑笑,解释说:“周帅以为雄踞同、华,当东西之要冲,朝廷无可奈何,乃敢妄为。然李魏博有‘键侠’之称,所谓侠者,不惮以武乱法,只求快意恩仇,则若有仇不报,其名必堕。是以前贡为劫不久,彼便亲自押贡来西,必有以报周帅也。然而如何报之?其手段有二——
“其一,严辞以责周帅,命其交出前贡,并责惩罪人——得非二君乎?周帅固不在意二君生死,然若从命,是自示以弱,岂肯为乎?”
二人连连点头:“周帅多半是不肯听命的。”
常恒点点头:“是以李魏博逼之愈甚,周帅愈不甘俯首,强索前贡必不得,欲惩罪人必不允,周帅将力保二君无虞。然若李魏博浑如无事,不言前贡为劫,甚至于礼下于周帅,则必为麻痹周帅,而寻机搜杀二君矣。”
“他如何杀我等?”
“周帅安居城内,难道二君也足不出城么?一旦出城,必为所擒,假言盗贼杀了,周帅又能奈何?其远镇魏博,西归长安,必不敢将骏马强兵,亦不敢与同华交锋,然其人素号勇健,匹马擒杀君等,易如反掌耳。”
姚、李二人越听越慌,却又觉得这位先生所言,实在有点儿绕——“则先生以为,李魏博会如何做?”
常恒笑笑:“我不识李魏博,焉知他会如何做?然以卦象看来,二君实危,则或诡言以欺周帅,且待贡物入京之后,再来伏杀二君。”
“那我等这些时日不出城便是……”
常恒笑道:“彼若有心谋害,如何逃得过去?倘其微服入郑,力杀二君,二君可能敌乎?难道二君能使周帅关闭郑县诸门,一连数月,不放人进出乎?”说到这里,也料二人不信,站起身来,转身就走:“言尽于此,是福不必求,是祸躲不过,二君且好自为之吧。”
然后不出这位清元先生所料,李汲果然没提此前劫贡之事,反倒低声下气地请求周智光出城相会。周智光自然不肯出城,他也知道李汲勇猛,担心会无好会,那厮会埋伏下人马来对己不利——我总不可能将全城兵马尽数开出去吧?且兵马调动,必发犒赏啊,那多浪费。姚怀、李延俊因此却慌了,匆忙再跑去寻觅常恒,却听说清元先生早已出城他往了。
不过,仿佛料算到了二人必来,常恒还给姚、李二人留下张小纸条,上写一行字:“人为虎食,化而为伥,做虎前导;杀虎必先除伥,然若虎死,伥自消矣。”
二人瞧得一头雾水,揪住个落魄书生求解。那书生左瞧右瞧了老半天,这才用大白话给翻译了一遍,完了说:“所云杀虎必先除伥,却又云虎可在伥先而死,真正难以索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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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李汲在郑县城外停留一日,不见周智光出城来会,便继续启程,不日抵达长安,献上贡物。卢杞早就已经跟李适打过了招呼,李适便依前例,夤夜私入李汲私邸——哦,如今已是魏博进奏院了——二人密议良久。
商谈的内容,首先是相关天雄军之事。李汲没提久练士卒,却不得战,恐怕军心日骄,难以控御,只说田承嗣募兵虽多,精锐却少,正是发兵征讨的大好时机,若等他财政状况更为好转一些,能够普训士卒,则恐难图了。
并且目前燕、赵诸降藩尚无联合之意,倘若耽搁太久,将来如何,还真不好说啊……
李适说你的顾虑,我会寻机禀报圣人,但我也希望你多花点儿时间练兵,等到秋后再说。倘若今秋防蕃,大见成效,可以为数年之法,那时候朝廷才有心情在别处用兵啊。
李汲笑笑问道:“则是欲先伐周智光,还是梁崇义?”
李适苦笑道:“梁崇义虽骄横,不输供奉,亦不为心腹之患。至于周智光,郭司徒屡次上奏圣人,请求大张挞伐,圣人却不肯允……”
李汲问他:“先不言圣人,则殿下是如何看待周智光的?”
李适双眉一竖,恨声道:“若孤执政,必要先杀周智光!”随即说你在河北,距离遥远,对于那厮的恶行可能知道得不是很详细,我先来跟你摆一摆吧……
李汲一直静静地等李适说完,这才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