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地方官员,包括自己在内,帮忙修补漏房的,恐怕还不到十分之一,剩下都是拆台党。至于皇家、朝廷,几乎等同于袖着双手,跟旁边儿干看……
听了李汲的话,郁泠无言可答,反倒是智藏微微一笑:“节帅不必颓唐,天下之大,世事之繁,岂是阁下一人所能力扶啊?如同修补、翻译梵夹,但佛法无边,经卷浩繁,又岂是老衲一人所可做尽?”
端起面前汤碗来,稍稍一倾,数点汤汁落于案上:“但点点滴滴,总能积江河而成海洋。倘若世无节帅,恐怕今日之势将更不堪;既生节帅,但勉力去做,漏室总能得补,倾厦总能得扶。又何必妄自菲薄?”
李汲心说也是啊,倘若没有我的穿越,说不定这唐朝会是另外一个样子……可惜不是同一条时间线,无从对比啊。
便问智藏:“则在法师看来,这国家可能复归开元极盛之时么?”
智藏直截了当地回答道:“不能。”
“难道终将灭亡?”
智藏笑着解释道:“唯佛不灭,唯法不灭,俗世有情众生,从来有生便有死,有住便有逝,国家亦如此。然虽有死,难道便不惜生了么?虽有逝,难道便不常住了么?如老衲年逾花甲,欲求复归少壮,实属痴人说梦。昔奉诏送国书往狮子国,万里之遥,轻松踏破,坎坷征程,等若坦途;今往五台一行,不过千里,却觉肢体困顿、精神倦怠,被迫要在洛阳休歇些时日了……
“然而即便如此,青春不再,寂灭在前,难道便任由人生空虚而过吗?老衲得了病,也是要延医诊治的,总不能缠绵病榻,静等大限到来……”
郁泠插嘴道:“法师大智慧,是必能立地成佛的。”
智藏笑笑,不接他的话,只是一指身旁侍立的沙弥:“我若蹉跎时光,浪费生命,不顾病痛,最终只是苦了他们啊。节帅可肯苦百姓么?”
李汲不由得双掌合十:“法师之言,深不可测,李某拜伏。”
“既如此,不如皈依我佛。”
“那倒不必了……”
与智藏恳谈一场,李汲心胸不由得为之一畅,于是也不耐烦再跟洛阳闲居了,翌日启程,继续东行,终于在五月中旬返回了元城。
长安进奏官卢杞的禀报,反倒比他先到魏博,李汲才归衙便接着了,展开来一瞧,既惊且喜。
他原本杀周智光,只想敲山震虎,再警告一下鱼朝恩,没想到皇帝这回手倒快,直接把那跟自己宿怨难解的权宦给弄死了。李汲不由得拍手称快,当天多吃了一碗羊肉汤饼。
卢杞在公文中将前后因果,阐述得非常详细,尤其他利用李汲的影响力,最近打通了皇太子李适的门路,时常前往拜访,得以探听到不少秘辛。据其书中所言,李汲估摸着,李豫原本的想法,是既擒周智光,贬为边州刺史——他不敢再擅杀镇将了——但既然被自己一锏捅死了周智光,那干脆通过中书门下,明宣其罪,并命郭子仪将周元耀、周元干及邵贲、蒋罗汉等一并押来长安论斩。
随即枭下周智光父子三人的首级,高悬皇城南街示众。
至于鱼朝恩,虽然缢死,念其前功,仍许以三品官身下葬。
鱼朝恩所领诸职,部分废黜,将职权归还外朝,其余分授王驾鹤、窦文场、霍仙鸣、张尚进等诸宦官。
先有李辅国,其后程元振,接着鱼朝恩,李豫虽然还不肯停废宦官参政,估计也不敢再把拮抗外朝的重担压在一两人身上了吧。
卢杞做事很用心,雷打不动,每月一份禀报,翌月报上便又有喜讯。其事究根溯源,还在李汲打杀周智光,算是余波不息,意外之喜。
原来消息传开,另一头恶虎不由得惊骇觳觫——那就是山南东道节度留后梁崇义。梁崇义乍闻此讯,眼前不由得再度闪回前事——想当初李汲当着自己的面,一锏打死了李昭……
乃苦笑着对左右说:“李帅锏甚重,昔日打杀李昭,今日打杀周智光,安知明日不来打杀我啊……”
于是主动请求入朝觐见,李豫接到上奏,喜不自胜。当年六月,梁崇义入朝,朝命实授山南东道节度观察处置等使兼襄州刺史,拜为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刑部尚书。
因为梁崇义授首,在元载等宰相的布划之下,废罢同华节度使,改设潼关防御使,只领华州一州,命以骆元光;因为梁崇义入朝,唐廷在实授其节度使的前提下,也分割庞大的山南东道,其北重设金商都防御使,命以卫伯玉,其南分设荆南节度使,命以李岘——梁崇义唯领七州之地而已。
京畿附近的局势,就此大为改观,可以集中全部关内兵力,西御吐蕃了。
再说李汲跑了趟长安,也知道今岁征伐天雄军是不可能的,时机未到,任务线不会提前开启。因为一般秋高马肥之际,才是用兵的最佳时机——不耽误农时——然而唐廷还要秋防吐蕃呢,实无余力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