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载任相多年,李豫很想跟他善始善终,问题是这位元相野心太大,始终把持着权柄,将政事堂当成了他的一言堂。他甚至还上奏,要求对六品以下文武官员的任命,吏部、兵部不必核验,皆可放行,当时李豫为了拮抗鱼朝恩之势,勉强允准了;可是旋即鱼朝恩便被除去,李豫这个懊恼啊——我答应得太快了点儿,当初要是拖上一阵子就好了……
鱼朝恩被杀后,元载更是居功自傲,诸事专断,他还打算贬谪第五琦——因其为鱼朝恩党羽也——自己兼任度支使,被李豫给拦住了。对于防秋之事,元载与王缙联名上奏,请求以河中为中都,选兵五万驻防,皇帝每当秋令便往行幸,春还长安,可避吐蕃兵锋。李豫原本觉得吧,这主意挺不错的,但恐群臣妄议,说皇帝胆子小,想落跑……暂时按下不办。孰料元载自以为其奏必准,提前命人在河中起建宫殿,以及自己的私宅。李豫由此震怒,再不肯批准了。
总而言之,元载所为,桩桩件件,都在挑战皇帝的底线。倘若李豫所铸这三足鼎依旧稳固,他为“大局”着想,捏着鼻子也只能认了,问题内朝那一足短了一截啊,则外朝不老老实实地自请裁损权柄,反倒还想往长了接,李豫能忍吗?
原本还担心罢免元载,将无人可以任事,这不李泌回来了嘛。实话说李豫初任李泌的热乎劲儿也过去了,没必要再成天把他留在宫中——他出外这一年多,朕不也踏实过来了吗?还干掉了周智光和鱼朝恩——不如置于政事堂中,更定君臣名份。从此以后,我可以叫他“李相”,而不必一口一个“先生”啦。
由此是年五月,李豫亲御延英殿,命左金吾大将军吴凑(章敬皇后之弟,李豫的亲舅舅)收捕元载,系于政事堂内,诏户部尚书刘晏、御史大夫李涵、礼部侍郎杨绾等会审,最终贬元载为费州刺史。
查抄元载家宅,得财货价值百余万贯——仅胡椒就收藏了八百石!
此外元载党羽二十余人,也俱被贬出京师,出外任职——其中还包括两名李汲的熟人,一个是户部郎中杨炎,一个是起居舍人韩会。
如此一来,政事堂终于清理干净,空出位子来了,乃强拜李泌为相——任为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同时复相的还有李岘,至于李汲早就跟他提起过,李适也曾多次举荐的张镐,则不幸已于前岁病逝于江南西道观察使任上了。
众人皆往李泌府上恭贺,李泌却关闭府门,一概不见。直到李适到达,方才被迫开门迎入,李适顺便就把百官的贺帖给带进来了,对李泌说:“登堂拜相,诸臣恭贺,本是惯例,先生……李相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随手一翻,哎,怎么没有某人的帖子啊?
回府之后,便召此人来问,乃是新任翰林学士、温县人常衮常夷甫,李适向来看重此人,引为自己的张子房。常衮对李适说:“臣以为,李长源此相位不能久长也,是以不贺。”
“卿因何而云此?”
“李魏博方将重兵,而其兄立朝为相,倘若内外援引,圣人焉能不忌啊?朝中皆知圣人厚待李长源,若不能以其为相,恐有叶公好龙之讥,因此前罢元载,遂拜李泌。然最多两岁,必然出之于外矣。”
李汲请伐天雄军之事,目前还算机密,常衮未必知情,或者即便知情,也不敢提。李适却由此想到:哦,看起来,老爹是打算准了李汲的劾奏了,拜长源先生为相,是要笼络李汲,希望他认真打好河北那一仗吧?不管是输是赢,恐怕只要仗一打完,长源先生就不能再跟政事堂里呆着了……老爹这心够深哪!
急忙关照常衮:“卿此言,勿与他人说之。”
常衮笑笑说我知道。顿了一顿,又道:“臣方欲往二位国舅府上恭贺。”
李豫两个舅舅——右金吾卫大将军吴溆和左金吾卫大将军吴凑——亦有升赏,前者方拜鸿胪卿,后者出任京兆尹,这似乎说明皇帝在稍稍抑压宦官势力,并且更换宰相班底之后,开始寄望于外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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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局如此迅疾之变,卢杞自然第一时间派人将情报送往魏博,李汲读了,由衷之喜,其对李豫的观感,也稍稍有所好转。
终究这皇帝还是有望振作的,与乃父大相径庭。元载被黜,李泌拜相,吏治有望刷新——先不提才能高低了,起码李泌不似元载般贪权爱财啊,还善能团结同僚;这朝廷若能挺起腰杆来,自家在外镇做事也踏实得多啦。
李汲非常相信李泌的能力,说不上千古一人,起码当时当世,官僚集团中无论眼光还是智谋,都无人可与李泌并肩。当然啦,李泌的短板也很多,比方说在政治上偏重黄老,就导致其守成有余,进取的魄力不足;再比方说,对于国家财计事,李泌不但比不上刘晏、杨炎,或许也难望第五琦的项背;论清廉
整肃,他不如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