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乾真分析说:“安平在滹沱之西,距我尚远。倘若成德有附逆援冀之心,则当军于水南之深州,若欲趁机抄掠瀛州,则当军于水东之饶阳——今在安平,是效卞庄刺虎之计耳。”李宝臣在观望哪,倘若官军占据优势,他可能跑去瀛州地界抢上一票,占点儿便宜;倘若天雄军处于上风,或许就要与田承嗣相勾连,袭我侧翼了。
“且河东兵之乱,就中未必无李宝臣的手脚。”
李汲点点头:“河东兵便不指望了,唯期昭义军速速来援。”顿了一顿,又问田乾真:“薛帅乃是宿将,便无经纬之才,亦必持重,可惜此番不来。未知其弟薛崿,是何等样人啊?”
田乾真摇摇头:“我不知也。”
他说故范阳节度使薛楚玉有五子,号为“薛家五虎”,薛嵩是老大,老二薛巃、老三薛嶷均已辞世,下面老四薛岌、老五薛崿——“旧日曾闻薛嵩之言,薛岌忠厚,然止一勇夫耳,至于薛崿,从未言及。”
尹申在旁接口道:“薛帅使薛岌掌牙兵,以薛崿为长史,推倚甚重。镇中皆云,设若薛帅不讳,而公子尚幼,则当请以薛崿继为昭义军节度使……”
李汲冷笑一声:“兄终弟及?还真当这节镇是他自家的产业了!”
其实他从前也跟李泌谈起过,觉得某些情况特殊的节镇,将来有可能一门相继——因为能得众军之心啊,倘若朝廷空投一名节度使过去,反倒容易出乱子——问题这终究是预判,尚无先例,李汲也不希望这先例就开在自家身边儿。
不过嘛,倘若河北局势并无太大的改变,某一天薛嵩真翘了辫子,说不定诸将会拥戴其弟薛崿,或者其子薛平,而朝廷多半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如今燕、赵诸藩,于辖境内连刺史都可自行指派,几乎整个河北,除掉魏博,再除掉几个监军使,并无一名真正朝廷委任的官员。
薛嵩之子薛平才刚十二岁,年初时薛嵩便上表,请任为磁州刺史,朝廷准奏——这十二岁的刺史,恐怕是有唐一代空前了吧,且恐怕并不绝后……
暗自慨叹一番,然后说:“但望薛崿是个能战之将,且是容易相处之人吧。”
薛崿所部昭义军是三天之后抵达的,见面先解释,之所以姗姗来迟,不是忙着抢地盘,是因粮饷不足之故——“诚恐至后,反要请李帅、秦帅支应……”
李汲心说支应就支应呗,我虽然钱粮也不甚足,倒不差你三万人马十日之内的吃用,而且你不至于一粒粮食都不肯带出镇吧?
那么薛崿如今为啥肯来了呢?因为他终于等到了朝廷自淮南转运而来的漕粮。
江淮漕粮,原本经水路供奉关中,经过李泌、刘晏等人的协调,今岁转输河北,以供征伐天雄军之用。其粮六十万斛,经永济渠运至清河,再走陆路输入信都城。永济渠是在黎阳山附近连接黄河的,恰在昭义军境内,因此薛崿才能对其运送速度、何时抵达,有个大概的判断,他就卡着点儿来了。
粮食已入信都,将络绎送抵前线,此外还有钱绢价值五十万缗,先期北上,以犒赏三军,鼓舞士气。押运官员,一是度支判案郎中赵赞,一是中使马承倩。
李汲和秦睿先出营去迎接薛崿,坐谈不到半日,三人又并肩而出,恭迎赵赞、马承倩。马承倩见了李汲,率先行礼,相当的客气,还话里话外,道明自己是王驾鹤所简拔,且与窦文场、霍仙鸣关系都挺不错的。然而于秦睿、薛崿,却多少有点儿摆钦差的架子——秦、薛二人心中不快,却还不敢发作。
随即马承倩宣读诏旨,申以朝廷犒劳之意,勉励诸军并力向前,早灭逆贼,以定四州。完了将诏书一卷,塞给李汲,笑着问道:“不知如今的战况如何?李帅要多少时日才能破贼哪?”
李汲随口敷衍道:“昭义军今日初至,总须休歇一两日,然后往攻田逆,但将士用命,破之必矣。”旋请中使暂时归营休息,然后一转头,朝尹申使个眼色。
李汲并非道德楷模,他知道很多时候“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天晓得这马承倩当面言笑晏晏,背后会使什么小动作?若是回京说几句坏话,影响到李豫那软蛋的信心,自己有可能徒劳无功啊。所以该给的贿赂,咱得给,绝不能寄望于这票阉宦本身的节操。
尹申会意,便暗取上好的锦缎两百匹,送至中使营中。马承倩还假模假式推拒:“李帅是圣人爱将,河北重镇,区区马某,焉敢受李帅之赐啊?”尹申忙道:“马君奉诏远来,颁赏阵前,我等俱感朝廷隆恩,及马君劬劳。不过一些劣帛而已,想马君数千里之行,足衣必废,可以此帛做几双丝履罢了。望勿推辞。”
马承倩这才答应收下,等到尹申去后,忙不迭地命人启封,查看贿物,然后长出一口气,对左右笑道:“这般好锦,如何舍得做履?数量虽然不多,总是李帅心意——但不知武顺、昭义两军,又会送些何物来?”
可是左等右等,等不到两军送礼的使者上门,反倒是赵赞跑来请示:“犒赏如何分派?马君乃天子直命,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