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承嗣闻言,不禁悚然而惊,忙道:“君所言有理。如此,宁可暂不夺其垒,不可使邢曹俊轻露行藏!”乃顾左右道:“谁肯为我突出去,通传邢将军知晓?”
正说话间,魏博军已然杀到了主帐之前,当先一将,手舞偌大铁槊,如拈鸿毛,左突右冲,骁勇无比,就连田承嗣久经战阵,亦不禁有些目眩神摇。忙问左右:“此将是谁?”
“应是昔助张巡守睢阳的雷万春。”
田承嗣不禁慨叹:“终于得见雷将军之面了……”这十几日间的激战,他为示士卒以静,一直在阵后安坐,不逢凶险,绝不主动踏上战场,因而常听部下说雷万春如何骁勇,又杀我几员将领,却从来未曾亲眼见到过。本来今日白昼,是他打算亲自上阵的,名为“去看李汲的狼狈相”,其实欲做最后一击;但可惜才刚上马不久,便传来李抱忠被杀的消息,旋即魏博军鸣金退去——所以还是没见着雷万春。
不想今日夜间,倒能在主帐前篝火映照之下,相距不过五十步,将这位雷将军看了个通通透透。
虽然只有五十步之遥,但天雄军已然陆续聚集起来,列成紧密方阵,护守得极为严密。田承嗣身前是一排刀盾手,以旁牌遮护主帅,左右还有弓箭手,再前则是密密麻麻的长矛兵。雷万春率部接连冲突数次,都难踏破天雄军之阵,抵近田承嗣身前;命人抽弓疾射,也都被旁牌给遮挡了下来。
田承嗣不禁赞叹道:“也只有雷将军,才肯舍生忘死,夜袭我营——此必掩护李汲向西退去也!不知他日我若遭逢凶险,麾下谁肯这般拼死效命……”
许士则赶紧提醒他:“此言不吉,田帅慎言。”
田承嗣笑笑:“无妨。”随即一指雷万春:“既然雷将军求仁,自当得仁!都给我瞄准了攒射,但杀此将,营内可安!”
一声令下,左右弓箭手无不拉弦而发,无数箭矢便直朝雷万春身上射去。雷万春急忙挥槊遮挡,其身周魏博军士卒也扑将上来,援护主将;但终究他骑在马上,目标实在太大,一个不慎,还是连中三箭,好在都插在身甲上,看似入肉不深,不为重创。
倒是双方士卒,因为这一轮箭,接连倒下十好几个——黑夜中很多士卒视力模糊,再加两军绞杀在一处,想不误伤同袍,实话说难度不小。若非被敌军袭入营垒,甚至于直迫主帐之前,当此紧急关头,即便田承嗣下令,就这种环境,这种距离,很多弓箭手真未必敢于松开弓弦。
周边营区内,都有喊杀声起,眼见得天雄兵将越聚越多,不少人来不及卫护主帐,便从左右杀出,自中段兜劫魏博军,雷万春等人眼见已陷重围之中。田承嗣不由得心中大定,当即高声叫道:“雷将军果然当世英雄,何不下马归降于我,必授将军显职,信用不疑!”
雷万春尚未回答,忽听一声暴叫:“田贼汝命在顷刻,还想说降我家雷将军乎?!”其声有若雷霆一般,竟将数千人聚集在一处的杀伐之声,尽皆压下。随即一员步将手舞两柄重锏,自人群中杀开一条血路,冲至雷万春马前。
田承嗣不由得大吃一惊——他虽然没见过李汲,但听说过对方那两条著名的铁锏啊,据传天子都赐名为“锏侠”!
田承嗣心说我还以为李汲命雷万春袭营来牵制我,麻痹我,自己领兵朝西方溃逃了,如何却来此处?这么说,他今夜来袭,并非声东击西之计,而是……特么的要跟我玩儿命啊!
则李汲既至,他本营中还能留下多少人马?主力必定尽数拉来此处,则今入我营者,究竟有多少魏博兵?!
虽然没想到李汲破釜沉舟,全师压上,但亦将田承嗣吓得不轻,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还是许士则见机得快,眼瞧着李汲不是一个人冲出来的,身后尚领着不少的健卒,而且辕门方面的喊杀之声,貌似比先前更为嘈杂,急忙从后一扯田承嗣的衣襟:“穷鼠噬狸,危墙不居,田帅还是暂避一时吧。”
敌人全是奔着主帐来的,这儿实在太过凶险了,咱们不如从后突出,先到别营中去躲避一段时间,静等南北两阵来救的为好。
田承嗣尚自犹疑,又见更多魏博兵涌将过来,抑且不少阵形还算完整,明显未经恶战。其中两队弩手,距离主帐六十步外立定了,将领一声令下,俱都以膝上弩,随即连排的弩矢呼啸劲射而至,惨呼声中,天雄军左右弓箭手几乎全灭!
魏博军善弓弩,激战半月有余,天雄军方面对此也皆了然于心了,知道对方弓强弩劲,尤其最常见的七石膝张弩,五六十步可透重甲!
则若是这两只弩兵再冲近一些,且雷万春等稍稍避让,不使投鼠忌器,则乱矢齐发,田承嗣身前这些木质的旁牌,真能够挡得住吗?
田承嗣本能地便将身子朝后一缩,随即一个踉跄,几乎跌倒。王侑、许士则趁机左右抱定了,连声劝告:“事急矣,田帅还是暂避的为好!”“暂避锋芒,尚有复振之日,若是田帅负创,军心必乱,不可收拾啊!”
田承嗣一把抽出腰间横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