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雄军辖四州之地,处河北腹心,北接幽燕,西凭成德,若不加以抑制,虽去田承嗣,他日亦难免为祸也。田逆狂悖,李宝臣乃襄助王师平定之,而若易以田乾真,此人素来多智,倘若变更乃侄素行,厚结成德、幽州,河北局势,将更凶险。臣以为,便不废罢天雄军,亦当削去其辖州,以弱其势的为好。”
李豫趁机就提出了当日崔祐甫所奏,希望能够大范围裁撤河北藩镇,空出数州来由朝廷直辖。李泌表示反对,说:“河北悬远,且前久陷于贼,人不服王化,非可直辖治理者也。燕、赵诸藩,虽当抑制,却不可操切,以免再生祸乱。”
但他同时表示:“崔贻孙之议,虽嫌简易,不明大体,却亦不无可取之处——彼云以相、魏加三台辖制河北,保安都畿、河南,此议可行。”
正说着如何处置天雄军呢,李豫却猛然间一皱眉头,转换话题——“昭义、武顺两军无故溃散,几陷魏博于死地,且武顺军又欲趁隙而入魏博,罪不可逭,是否当加以裁处啊?”
几乎就在李汲进入武强城的同一天,颜真卿也率军杀进了清河城——既有许柳为内应,这种仗对颜老司马来说,实在是再轻松不过啦——郭谟等人都做了阶下之囚。随即颜真卿上奏,说武顺军内乱,封锁道路,隔绝南北,似有来犯魏州之意,我故无奈,逾境安民,夺下了贝州。
而此前几日,李汲的命令下到信都,聂锋也早把秦睿装上囚车,押往长安去了。如此一来,魏博等于彻底吞并了贝、德两州,再加上南霁云所攻陷的沧州和棣州,则虽然退出冀州,亦实得四州之地。
魏博军确实能战,仅仅一万余兵,便能长驱直入,以寡破众,而今更兼六州之地……实话说,李豫觉得有些肝儿颤。所以他先问问群相,打算如何处置武顺、昭义两军——总不会真把武顺军撤了,且还要昭义军割地给李汲吧?
李泌七窍玲珑,心思通透,当即便察觉出了皇帝的隐忧,于是回复道:“武顺军可以裁撤,然其地不可尽归魏博;至于昭义军……臣等早已议定,恳请下诏,命薛嵩归朝入觐,彼军方败,想来不敢不遵……”
李豫双眉一皱拧“难道卿要连昭义军也一并罢废了么?”随即反应过来,大规模裁撤藩镇,并非李泌的主张,便改口道:“还是说,别命他人往镇相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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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君臣计议善后事,李汲返回元城,重赏有功将吏之后,也开始琢磨这事儿。然而尚未理清头绪,颜真卿先跑来跟他商量:“我意将贝、德、沧、棣四州,归还朝廷,节帅以为如何?”
南霁云、雷万春时也在坐,当即不干了:“我等浴血沙场,百战破敌,好不容易夺取四州,尚未稳坐,如何倒要拱手奉献于朝廷?”
颜真卿瞪了二将一眼,厉声喝道:“此言是何道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包括魏、博在内,六州本皆国家所有,难道是汝等的私产不成么?!”
李汲笑着摆摆手:“二将忠勇,曾随先张公死守睢阳、洛阳,使我唐危而复安,又岂会妄起化公为私,化国为家之念呢?司马或许是误会了。”
随即反问道:“司马以为,朝廷设观察、节度使,所为何来?”
颜真卿答道:“为总和数州人力、财力,以定地方,平祸乱。”
李汲说对啊——“我魏博区区两州之地,募兵不过三万,可用者不足两万,遂致此番出征,多历坎坷,衡水城下,几乎随昭义、武顺败走。倘若我有六州之地,雄兵十万,难道还须他镇相助么?自可直取武强,犁庭扫闾了。”
随即轻叹一声:“也不必田乾真暂领冀、瀛,乃可将二州亦拱手奉献于朝廷。”
颜真卿道:“今战事已毕……”
李汲一挑双眉:“战事未毕!”伸手朝北方一指:“还有成德李宝臣、幽州李怀仙,皆藏割据之志,拥兵自重,匹马不卫圣驾,粒米不输中朝!况乎昭义军薛嵩,貌似恭顺,其实隐有兄终弟及,久霸五州之意;若其老迈而死,那薛崿真做上节度使,谁知晓他心中是怎么想的?
“卢龙军九州,昭义军五州,成德镇亦五州,则我魏博若无六州之地,如何与之拮抗?若彼联兵来犯,则以司马之才,可能守住魏博么?魏博若失,贼军乃可西犯都畿,安史之乱或将复见于明日!”
颜真卿听闻此言,不禁悚然而惊:“节帅欲图尽平河北么?朝廷并无此等诏命。”
李汲撇嘴一笑:“朝廷任我做魏博节度使,身处降将强藩环伺之间,本意使我拮抗之,监控之,然我志却并不在此。且燕、赵诸镇若是联兵而来,区区魏博,焉能相制?是以觇其尚未联手,先灭田氏。与其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我看颜司马,须不是庸庸碌碌,但知守成之辈啊。”
颜真卿承认李汲所言有些道理,但同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