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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汲觉得吧,难怪颜真卿这老头儿能力也高,威望也足,却宦海沉浮,起起落落,始终进不去政事堂,也不能为方面之重镇了……老头儿这嘴上没有把门儿的!
虽说你是我幕下第一辅弼,我向来也礼敬有加吧,你可以驳我,甚至可以骂我,怎么能把我跟安禄山相提并论呢?这也就是我终非这时代的人,不怀愚忠之心,对于叛国僭号,其实也不见得一定反感——若能对百姓有利,该革命的也得革命啊——否则非当场蹿起来给老头儿你一大耳刮子不可。
但他只是面色一沉而已,旁边儿南霁云、雷万春可实在听不下去了,其中雷万春性子更为暴烈,当场“哗啷”一声,将佩刀抽出半截来,怒斥道:“司马此言,太过无礼!”
颜真卿毫无畏惧,神色泰然,只是站起身来,朝李汲一叉手:“某本不善言辞,然实有数语,不吐不快,恳请节帅允某说完,其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说。”
“颜某天宝初为长安尉,后任监察御史,与那安禄山本有数面之缘,觇其人实无心胸,亦无远志,不过区区一杂胡耳,小富即安。且玄宗皇帝推倚甚重,便贵妃也相待甚厚,但有人心者,谁肯背反?然至天宝末年,奉命守常山郡,遣人打探范阳消息,始知安贼反心已炽,乃急招募兵马,护守国家土地。
“俗谓‘身怀利器,杀心自起’,天道有常,人心易改,难道不该自警么?孔子不饮盗泉之水,不云我有德也,饮之无碍,下不为例。释家亦云一念生恶,便入地狱,则君子岂可不谨小慎微,以免为物欲所系?
“今朝命讨天雄军,不云由魏博而兼所得诸州,若节帅今日擅取,则将来平成德、幽州后,难道还会将所得归还天家么?”说着话瞥了一眼南、雷二人:“便生此念,恐幕下诸将必有异言。则待雄踞燕、赵,得安禄山曩昔之势,谁能保不复为安禄山、史思明辈?便幕下,也将多田承嗣、李怀仙矣!
“且有殷鉴在前,朝廷又岂容魏博独大河北?某之所言,或有得罪,但非止为国家谋,亦是为节帅虑也。节帅三思。”
说完了话,将双手朝后一背,那意思:想怎么处置我,你随便吧。
李汲还顾南、雷二将,问:“颜司马之言,君等如何看?”
雷万春道:“总之颜司马非止冒犯上官,且言词荒悖,理当治罪!”
南霁云却道:“颜司马所言,或有一定道理,然末将听说,君子固与小人不同。如安史辈逆贼,无圣人之教,无忠君之念,自易为势所挟,生不轨之心,岂能将之类比节帅?若节帅不忠于唐室,昔日岂会以身犯险,挟持许叔冀而救援睢阳?前在漳北,又岂能不顾生死,夜袭贼营?颜司马固与节帅相识日短,相交尚浅,亦不当如此的妄加揣测也。”
李汲笑一笑,望向颜真卿:“闻司马之意,是责怪昔日玄宗皇帝无目,错看了安禄山,又责今圣无目,错看了我么?”
颜真卿一梗脖子:“便圣人也有两只眼睛,不能烛照千里之外,且或有小人蒙蔽圣聪,亦不为怪。”
李汲心说行啊,我还当方才那一句恶毒的反问,能够戳中你要害呢,谁成想一拳头击打在棉花上……
他是很想兼并所得四州,则可望招募十万大军,期以数载,足以横行河北,扫平诸镇——从前地狭人寡、钱粮两蹙的日子实在过得是太憋闷啦。不过颜真卿所言也有道理,自己都已然有所感觉,自从外任以来,屁股逐渐从中朝向藩镇挪过去了,则若真能雄踞河北,自己还能够忍住不受一脚踹翻整个唐朝的诱惑么?
因为我本无效忠于一家一姓之念啊,更不乐意让那混蛋皇帝、朝廷总是掣自家的肘。如今还能自我警醒,历史发展自有其规律,不可拔苗助长,唐祚虽衰而未终,强要掀翻,只能伤害百姓,且给外寇以可趁之机,革命成功且再造盛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若真到了势大难制之时,还能继续安保本心吗?
再者说了,我的志向是西去御蕃啊,难道还真跟河北这儿一呆十年二十年的,不挪窝了不成?
于是抬起手来,虚虚一按:“司马可安坐,所言虽恶,其意却诚,既然也是为了李某考虑,我又岂能因良药苦口,便逐去医者呢?况且司马为朝廷所命,名重天下,也非李某所可随意裁处的。”
顿了一顿,反问道:“然而,沧、棣本为天雄军所有,贝、德本为武顺军所有,其刺史、县令,皆为田承嗣、秦睿所自署,今两镇俱废,若我魏博不加以控扼,恐彼自生其乱也。四州谁属,总须朝廷裁断,我虽临时占据,便得其实,亦不能得其名,何云‘奉还’?”
颜真卿冷笑道:“今朝廷孱弱,若我魏博占其地而不肯放手,朝廷终将如节帅所愿——然此于朝廷,于节帅,都非好事。”
李汲想了想,便道:“则我魏博算是为朝廷暂守四州吧,地方亟需安靖,盗贼亟需剿除,百姓亟需安堵,不可寄望于旧日所署之吏也。我自当上奏朝廷,请急定诸州归属,不提久占之言,司马以为可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