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的一声,虽然顺利搪开了来刃,红线也颇敢劲道迫人,手腕略略有些发麻。
那黑影不禁轻“咦”一声,随即压低了声音问道:“我此来专为杀李汲,若非他府中宾客,请勿碍事,终必有报。”
红线既诧异于对方的艺业与自己似出同源,又深感其更高一筹,自己多半不是对手。稍稍一愣,终于还是下定决心,张开檀口,大叫起来:“有刺客!”
黑影似是大怒,竟和身朝红线反扑过来。红线龙纹短剑改为正握,当胸便刺——其实她更拿手的是飞剑,二十步内,例不虚发,奈何对方与自己是同一路数,且手中器械貌似非止一两支,她却只有一柄短剑,乃不敢轻掷。
对方半空中将腰一拧,竟然轻轻松松便避过了来剑,随即手上一道寒光,直取红线咽喉。红线大吃一惊,被迫闪身后退,口中却继续大叫:“来人哪,有刺客!”
对方冷笑一声:“便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的!”右手一收,左手瞬间突前,一按红线的肩膀:“且下去说话!”
红线躲避不过,身子被迫朝后一仰,脚下难免打滑,当即在空中一个跟头,好在及时拧腰转身,最终四脚落地。那黑影也随之蹿将下来,手中利刃在红线额头上一比,“嘿嘿”笑道:“果然有几分本事。”
此番未用假声,却是一个似乎熟悉的女子声音。红线不禁一愕,脱口而出:“崔夫人……”
这大半夜的不睡觉,特意来试红线的,正是崔措。
她将红线押入偏厢寝室,然后点亮油灯,正坐讯问——从始至终,自然任凭红线喊破了喉咙,也无一名帅府卫士,哪怕是婢女、仆役出来查看。
红线只穿着素白的丝绸衷衣,崔措却是一身夜行紧靠,且直到点亮油灯之后,方才扯下面幕,露出真容。红线万分的惊愕,头脑中满是浆糊,只是嗫嚅:“崔夫人……你竟然……”
崔措微微一笑,面露三分得意之色:“当日在薛帅宴上,便知汝非寻常人也,汝却看不破我的行藏。”
红线心说那是自然啦——当日她名为弹阮献艺,其实暗中警护薛嵩,全副精神都在薛嵩和李汲二人身上,先入为主地便不会如何关注李汲的夫人……而李汲宴间曾对薛嵩疾言相向,并且扶案而起,红线关心则乱,难免阮声一滞——崔夫人既有艺业在身,不可能察觉不到吧。
今夜也是如此,哪怕夜色再黑,天穹总有些星辉,府中总有些灯光,则红线一身白衣,甚为显眼,而崔夫人夜行紧靠,自己怎么可能看得清她每一个动作呢?若非如此,即便确乎她的艺业在自己之上,也不至于瞬息之间,便被打落屋檐啊。
尤其红线既然开口喊叫,本以为仆役和护卫将闻声而来,刺客必不敢久留,当急遁去,故此多少放松了些绷紧的神经——谁想到府中上下,都得了崔措的关照,夜间便闻异声,亦绝不可出看!
红线心里多少有些不服气,但随即见到崔措双眉一挑,面色一沉,低声问道:“汝怀此等异术,来我府中,莫非是要刺杀我家郎君不成么?!”
红线闻听此言,不禁惶急,急忙敛祍而拜:“奴婢绝无此意,夫人……”
“汝觉得我会相信么?”
红线长吸一口气,稍稍凝定心神,这才朗声继续分辩道:“奴怀此技,非止夫人看破,薛四将军也必然早已通告了李帅……”
薛嵩是真没想让红线来谋刺李汲,而既然要送此女入于李门,那么红线有什么能力,自不敢隐,要命薛岌详细地向李汲汇报。当然,同时还有另一层用意:此女身怀异术,非寻常乐妓也,我将如此宝物相赠,李汲你舍得不收么?则收下之后,你不得有所还报啊?
红线本是聪明女子,先前惊愕于崔夫人竟也是此道高手,多少有些手足无措,等稍稍镇定下来,思路便清明得多了,言辞也极有条理:“且昭义军漳北溃败,有负魏博,朝廷诏责薛帅,薛帅乃献奴婢来此,恳请李帅相与缓颊。薛帅岂会命奴婢刺杀李帅啊?今所惧者,圣颜也,朝命也,非魏博也;若朝廷不重责薛帅,魏博虽强,岂敢无诏而伐昭义军?若朝廷欲重责薛帅,便害李帅,使魏博自乱,亦不能稍减薛帅之过,且或将惩之更甚,薛氏族矣!”
崔措冷冷地一笑:“纯是诡辩!汝今落于我手,若有一言不实,我杀汝若杀一犬耳——薛帅既将汝相赠,便是我家人了,身为主母,便侍妾也可随意打杀,况汝尚未入门。老老实实说吧,薛帅送汝来,究竟为的什么?”
红线答道:“夫人面前,奴婢不敢有丝毫欺瞒。薛帅送奴婢来此,专为恳请李帅在圣人、皇太子面前为之缓颊、脱罪,保全薛氏一门;并嘱奴婢竭尽所能,服侍李帅,以固昭义、魏博两家的交谊,一岁为邻,百年为友,不起龃龉、纷争。薛帅实于奴婢有厚恩,奴婢粉身难报,又岂敢不遵薛帅之命,前来谋刺李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