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庄答道:“自然。曩昔李系也曾受命为天下兵马元帅,乃生不轨之心,有宫廷之变,且若先帝多活个三五载,说不定储位真落李系手中。前车之鉴,殿下自不能无惊啊。”
李汲闻弦歌而识雅意,但还是装模作样地捋捋胡子:“天家事,天家自理,我不便从中插手……”
“难道今圣践祚前后,李帅便未曾插过手么?”严庄笑着揶揄道,“我的话直,李帅勿怪——若非插手天家之事,扶保今圣登基,以李帅的年资,安能遽为大州刺史、一镇节度?从来功最大者,在于拥立,且既可一,乃可以再,李帅其无意乎?”
李汲不知道该怎么接口才好,只得垂下头去,默然无语。
严庄继续劝说道:“今圣虽致力于整理禁军,奈何关中地瘠人穷,国家府库亦虚,经年不过得二三万众而已,且又不信军将,唯任宦官,复少使历阵,长此以往,终将沦归天宝末年时,一闻警便六军奔散之覆辙。是以天下可用之兵,唯有藩镇,强藩而守重器,朝廷不能无虑,若强藩属意于今太子,便圣人亦不敢轻言易储矣。
“而皇太子殿下最信赖者,唯有李帅,惜乎所在悬远,逢有缓急,恐难应对。若是迁于西陲,便在原州,骑兵五昼夜可抵长安城下,则圣人在善择其诸子时,不能不有所顾虑啊。”
眼瞧着李汲仍旧面无表情,似乎不为所动,严庄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坊间皆传,昔日安庆绪弑父之事,乃我挑唆,我亦不辩,且以于唐有功自居。然而,其时尚为燕臣,难道不知父子相争,必乱国基,使人心离乱,祸不旋踵么?且既有此前车之鉴,实不忍见我唐亦蹈覆辙啊。
“今皇太子殿下聪明勤俭,有玄宗皇帝壮年时风采,若得继位,我唐复兴有望。郑王何如人也,其实我并不清楚,但想来未必及得上皇太子,便侥幸于一二事上有所过之,终为次子,废长立幼,既不合乎礼法,也易扰乱人心。我不求李帅力保皇太子,但迁西陲,掌重镇,正不必有何举措,但不绝皇太子之好,则自然国本牢固,动乱难起矣。”
李汲听到这里,稍稍有些动容。他当然是希望李适可以顺利接班的,一则从私人关系来考虑,他跟李适交情匪浅;二则从国家利益做考量,李适虽然年轻,将来如何还不好说,起码就目前看起来,勉强算是个合格的君主备选。封建社会能否稳固,第一要看官僚体系是否完善,第二就要看皇帝是否靠谱了,虽然将天下之重系于一人肩头,本身就很不稳妥,但现实如此,却也无计扭转。
即便他李汲起来造反,并且还侥幸成功了,最终也不过换块招牌,自己当皇帝罢了。想要靠一代人的努力彻底变更社会体系、国家制度,让中国提前迈过民主制的门槛,纯粹痴人说梦。且民主制也要配合工业社会才能发挥真正的效力,若配合古代奴隶制,罗马共和国便是前车之鉴……配合封建制么,更属扯淡。
所以说,让李适可以跟储位上坐得稳稳的,将来顺利交接班,对于目前的唐朝来说,是有利的,即便对普通老百姓而言,也是不坏的选择。
严庄见李汲颜色稍变,心中大定,于是继续劝说道:“皇太子本重信李帅,若得登基,必感李帅拱卫之诚,异日封王登堂,都属寻常事。而若郑王终继大统,其与李帅可熟稔乎?焉能得其倾心而用哪?”
李汲还要假惺惺撇清:“我志在保国安人,自身功业,等若浮云耳。”
严庄笑笑:“如此最好。倘若李帅有私心,不妨久镇魏博,期以数载,或可伐成德、吞昭义,北向幽燕,全得河北诸州,便不做安禄山,也可裂地称王,一如南诏……”
不等李汲摆手否认,便一口气继续说道:“而若李帅一心为国,则不可不谋西任,一则拱护京畿,二则扶保储君,三则抵御西蕃之侵。蕃贼为我唐心腹大患,蕃贼不逐,陇右不复,凉州不通,朝廷终无力以驭天下。
“李帅若无私心,却不愿西行,或是舍不得多年辛劳,打下魏博如此牢固的根基吧?则若迟早西迁,早行好过晚行,待过一两岁,恐怕基业更盛,难以割舍之物将更多矣。”
李汲不由得点头:“君言有理。”
他确实是舍不得魏博这苦心经营而得的局面,舍不得这支辛苦操练训成的天下强兵——节镇之兵,多数都是本地人,不可能全跟自己跑到西线去啊?且若魏博兵西迁了,河北局势必定糜烂;而关中骤添这两三万雄兵,估计钱粮将更捉襟见肘——舍不得抛弃那些坛坛罐罐。
但严庄所言实有道理,自己既然志在御蕃,那迟早都是要奉命西行的,难道如今舍不得魏博,过几年就能舍得么?还不如早早放下,需要割舍的事物能够略少一些。
听到李汲认可自己的说法,严庄不禁面露笑容,随即压低声音提醒道:“李帅方定天雄军,斩田承嗣,立下大功,此际朝廷欲使西任,却又诸多犹疑,不敢遽下诏命,正可趁此机会,多向朝廷讨要些好处。良机不可错失啊!”
李汲当即摆手:“呓,我岂贪婪之人哉?挟势以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