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是真是假?且便吐屯发,也未必管得到我!”
吐屯发为回鹘第五等爵位,同时也是官职名称,可以汉译为“监察官”。但正如唐朝司监察之职的御史一样,也还分侍御史、殿中侍御史、监察御史,职司各不相同,则若无实授,吐屯发也仅仅一个空名罢了,确实管不到外派的使团头上。
然而李汲却断然喝道:“我正要北上朔方,近乎草原大漠,则此旗是真是假,我押汝等去问可汗!要在汝等是何品级,竟敢冲冒本吐屯发,还不下马跪拜谢罪,更待何时?!”
胡部中结构简单,等级制度并不如中原王朝那么森严,但往往更看重上下尊卑,下级对于上级来说,有时候几如奴仆无异。则吐屯发既列第五等爵,已入高官行列,李汲不信对面这个使团首领品级比自己还高——这个年岁,若为牙帐出来的高等回鹘,自己两次往赴回中,多半见过面啊。
若是别部高官,那我这是可汗亲赐的吐屯发,你也不敢在我面前奓毛吧?且你身周那些同伴、部下,亦不可能都是高官吧?
其实李汲对于回鹘的风俗民情,官级制度,了解得也很有限,只是前世是专门研究古代史的,知道多半游牧民族都不脱奴隶制习性,高品对低品打骂乃至杀戮都属常事,想来回鹘也不能外,不至于太过先进喽。
他却没想到,真正惊动对方的竟是“北上朔方”那句话。回鹘首领不禁眉头一拧,两眼一瞪:“难道汝……阁下是新任朔方节度使李汲?”
他既然奉命出使长安,自然负有打探唐朝内情的重责,尤其对于靠近回鹘,本也有御回之意的朔方镇的官员调动,不可能不上心啊。朝命李汲自魏博转任朔方,诏书才下,他在鸿胪寺里就得到消息了。
原本看李汲貌似并不老相,却穿紫袍,身旁护卫也多,还当是什么王子皇孙……若是朝中显宦,我多半都见过啊,唯有王子皇孙,才可能被圈禁在十六王宅或者百孙邸中,轻易不上街吧,由此面生。直到听闻“北上朔方”等语,方才联想到李汲。
但是吧,顿莫贺达干授李汲吐屯发之爵,这事儿并未大肆宣扬,他从前就没听说过。只是就常理来推断,李汲曾经两次往赴牙帐,据说颇得今可汗的亲睐,还与帝德将军相交莫逆,则可汗一高兴,授其吐屯发之旗,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某正是李汲,还不下马?!”
那回鹘首领被逼无奈,这才翻身下马,却不肯跪,只是以拳当胸,俯首行礼道:“我从前不知,得罪吐屯发,还望恕罪。然而……”一梗脖子,注目李汲:“你今是以吐屯发的身份与我说话,还是以唐官的身份与我说话?”
“有何区别?”
“若以唐官身份说话,你是朔方节度使,长安城中事务,你须管不到;若以我回鹘吐屯发的身份说话,岂有胳膊肘朝外拐,反要为了唐人而拦下我等的道理啊?”
李汲闻言,气极反笑:“我身为唐官,则见劫囚凶徒,岂有避让之理?身为回鹘吐屯发,本部人于天朝逞凶,恶意败坏两家交谊,自然也要拿问!”
那首领梗着脖子道:“恐怕阁下拿下了我,反坏两家交谊——惊怒了可汗,必定发兵南下!”
李汲冷笑道:“可汗会为汝这鸟人而坏两家盟誓?汝未免太过高瞧自己了。”
“我有使旗,有如可汗亲临,便吐屯发也管不到我!”
“使旗何在?”
对方一时间不禁语塞。
别说李汲都差点儿把吐屯发旗号给忘了,即便唐廷授命的旌节,也不可能随时带在身边儿啊——旌节自当供于衙署,正式出行或者出征时方才请出——则回鹘首领长居鸿胪寺,此番跑去万年县衙劫囚,搭救族人,就没想着把使旗给扛出来。
其实吧,就如今唐回之间的关系,加上朝廷往往于回鹘人在都中犯法、闹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若真扛着回鹘使旗前往万年县,县令必定惊恐,怕会乖乖地将人犯拱手交出。问题这回鹘首领被奉承惯了,一向不怎么瞧得起唐人,且又有伤人泄愤之意,故此策马执刀而往,却并未亮出使旗。
就他们说话这会儿功夫,百姓多半跑散,只有几个胆大的闲汉还缩在壁角,远远窥看。但于后追逐回鹘人的万年县公人却已赶将上来,全是两条腿,无一人骑马,手中只有些哨棒、铁尺、绳索,战战兢兢,封住了后路。
没敢朝上冲,因为那些回鹘人手上都是有利刃的,李汲麾下牙兵虽然不惧,这些公人可没胆直前放对。且即便装模作样拦阻于后,估计回鹘人若是一驳马,反突回去,必定本能地左右散开,让出道路……
直到李汲亮出回鹘吐屯发旗号,那些回鹘人跟随首领,被迫下马行礼——虽皆不肯跪拜——万年县的公人们才奓着胆子,敢于稍稍靠前两步。
就在李汲喝问使旗何在,回鹘首领一时不能作答的功夫,万年令终于出现了——一只手按着幞头,一只手掀着红袍,满头是汗,气喘吁吁,疾奔而来。公人们朝他耳语片刻,他当即整顿衣冠,远远地朝李汲一叉手,高声道:“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