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匆匆跨马而来这员紫袍官,李汲也曾有过一面之缘,当即翻身下马,平礼相见:“韦掌记,别来无恙乎?”
此人名叫韦少华,清华贵胄,乃是京兆韦氏出身,曾任中书舍人,在李适出任天下兵马元帅,往征史朝义之时,奉旨入其幕下担任掌书记,故得与李汲相识。不过中书舍人权重而位卑,不过正五品上的品级而已,理论上就不可能穿着紫袍啊,这肯定是升官了。具体升为何官,李汲并不清楚,不敢孟浪而呼,因此才按照认识时候的幕职,暂称其为“韦掌记”。
他心说若在我那条时间线上的后世,凡官员皆可统称为“大人”,那就方便多了……这时代么,“大人”还只是对尊长的敬称而已。1
韦少华答道:“吾今出掌鸿胪寺……”
李汲心说怪不得,原来做了鸿胪卿了,这才巴巴地赶过来插手此事。
“则韦鸿胪有何指教?”1
韦少华一指那回鹘首领:“此人并非假冒,实为回鹘使者,尊名唤作‘赤心’……”李汲心说多半是译名了,不可能是本名吧——“还请李尚书稍稍避让,容韦某迎他返回鸿胪寺去吧。”
李汲斜睨那个赤心,就见那厮胸脯挺得更高了,且嘴角朝一侧撇开,面露傲然之色。
“则此人往劫万年县狱,还斫伤了狱吏,韦鸿胪可知道么?”
韦少华略显尴尬地一笑:“这个……才稍稍有所耳闻。”随即正色道:“此事待返归鸿胪寺后,我自会查问,不劳李尚书代庖。”
李汲冷笑道:“若查问得实,不知韦鸿胪待如何处置啊?”
“这个……我哪有处置之权,只得奏上圣人……”
“既无处置之权,又何必返回鸿胪寺去查问?”李汲扬鞭朝韦覃遥遥一指,“万年县内治安事,当由万年令处置,我今助万年令擒下彼獠,也不必韦鸿胪越俎代庖。”
韦少华急道:“不可,万万不可……”随即朝李汲连使眼色。李汲浑若不觉,只是一摆手,命令牙兵们上前。韦少华当即一个箭步,蹿到李汲和赤心之间,双手一张:“李尚书,且息愤怒,此事相关唐回两家交谊,万不可操切行事!”
李汲沉声道:“我唐自有律法,触犯者当交邑宰裁处,鸿胪寺安得置喙?若云两家交谊,难道闹市杀人,复劫囚斫伤狱卒,是朋友相待之道么?须知回鹘本我唐臣属,说好听些也不过友邦,难道韦君以为,回鹘人的性命比我唐人性命要高贵不成?!”
韦少华道:“使节性命,固然比商贾百姓要高贵。”
话音才落,就听韦覃在远处叫:“那东市杀人的回鹘调查得实本非使臣麾下只是一介胡商而已……”
韦少华当即喝止:“闭嘴!”
随即转向李汲:“鸿胪寺掌宾客事,圣人亦命我盛情款待回鹘使臣,则此事既涉使臣,我鸿胪寺不能不问!”
“好,那便拿下彼等,交由万年令速审,我与韦鸿胪并往旁听可也。”
韦少华实在忍不住了:“李尚书,此事本与阁下无干,何必咄咄逼人?若是由此破坏了两家交谊……”
李汲却比他更为恼怒,当即大喝一声:“我便见不得胡种在我唐土地上肆意横行,视我唐律法、践我唐百姓如无物!既受朝廷俸禄,见此不平,必为朝廷铲之,若坏两家交谊,我自北上去向回鹘可汗请罪便是!”
说着话,毫不客气地一搡韦少华,推得他侧跌六七步远,险险栽倒,随即李汲便直朝赤心而来,并且反手一指高高竖立的吐屯发旗号:“汝拜是不拜?”
赤心依旧梗着脖子:“便不拜又如何?”
李汲当即伸手,朝其肩头一按。赤心没想到他这就动粗,不及闪避,只觉得左肩上一股巨力压来,双膝大震,不由自主地就跪下去了……
其余回鹘人见状,尽皆执刀前来救护。李汲喝令道:“都与我拿下,敢顽抗者,杀无赦!”
牙兵们得了号令,当即挺刀扑将上去。这时候元景安已命部下将按压在地的回鹘人绑缚起来,自己脱了身,也抽出横刀,纵跃在前。诸回鹘见状,都不禁有些胆怯——瞧这状况,是真要砍人啊?
李汲单手牢牢地压制着赤心,赤心跪在地上,还想拔刀,却被李汲又一用力,直接一个狗吃屎,趴伏了下去。李汲抬腿踩住对方腰部,冷冷地说道:“命汝部下弃械受缚,否则连汝在内,一并杀尽了!”
赤心自入唐地,无论地方守令还是中央官员,俱都笑脸相迎,不敢有丝毫怠慢,由此一日骄横甚过一日,却没想到今天吃了这么大的亏。原本站着的时候,还打算跟李汲放对来着——即便是吐屯发,你须管不到我啊,官司打到可汗驾前,也未必就只责罚我一个——可是旋被压翻在地,察觉李汲可能是真起了杀心了……
不由得脑海中“刷刷刷”闪过无数的——诸如“好汉不吃眼前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等念头,当然啦,不是这些话,而是回鹘谚语。心下一怯,被迫扯着嗓子喊叫:“都弃械,都先弃械!”喊了两句唐言,随即又改为回鹘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