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回鹘闻言,无可奈何,只得抛下兵器——已有三人身上带了伤,李汲的牙兵也有两人受创,好在都不在要害。
李汲瞪视那些万年县公人:“还愣着做甚?过来上王法!”
公人们俱皆惊骇,不进反退,还要韦覃跟后面抬脚虚踹,才终于战战兢兢地过去,将那些回鹘人陆续捆绑起来——包括李汲脚下的赤心。
韦覃也是豁出去了。实话说京令虽然品位尊贵,正五品上,都可穿着红袍,但所管的这万年县,高官显宦如云,豪门势族若雨,哪一个都得罪不起啊……最近几年还要加上回鹘人,则每日担惊受怕,唯恐一个不慎,踢中铁板,自己就要倒霉。
这回他是真不知道事涉回鹘使节,只当是个普通的回鹘商贾——事实上也是——杀人犯法,则既被市人绑来,便即拘押。其后十数骑回鹘冲入衙署,伤人劫囚,韦覃身为万年令,总不能视若无睹吧?当对方行凶之时,他或者还敢暂时躲避,对方既已逃去,那肯定是要追上一追的。
然后那些回鹘人就被李汲给堵住了,听部下说,貌似李汲将出了什么回鹘旗帜,诸回鹘恐惧,他这才大着胆子,敢称自己绝对不阿权贵,要秉公处断此案。等到李汲麾下牙兵真跟回鹘人动起手来,进而见血,韦覃就觉得自己腿肚子转筋,裤裆里也似乎有些湿润……都说藩镇跋扈,果不其然啊,那自己若不从李汲之命,不给对方台阶下,他接下来会不会命兵卒冲过来砍自己呢?
我靠回鹘使臣、鸿胪寺卿、朔方节度,我一个都得罪不起啊!问题是得罪了回鹘使臣,顶多如同数月前的长安令邵说那样,被追逐过市,夺取马匹;得罪了鸿胪寺卿,顶多事后遭弹劾;若是得罪了朔方节度,保不齐有性命之忧哪!
罢了,罢了,火烧眉毛,且顾眼下,李帅说啥就是啥吧。
眼见得诸回鹘被伤被擒,韦少华是真急眼了,猛扑上来,一把揪住李汲的衣袖:“汝、汝与我入宫面圣去!”
李汲缓缓地侧过脸来,瞪视韦少华,却不发一言。韦少华见其双瞳晶亮,似有火焰在燃烧,不禁心下一凛,不由自主地就撒开了手。
正当此时,突然又有一骑驰至,手捧一面旗幡,高呼道:“使旗在此!”
那本是鸿胪寺小吏,奉韦少华之命去取回鹘使旗来解斗的,近前下得马来,见此情景,不禁呆住了,就跟那儿发愣,不知道是该前进,还是该后退为好。韦少华如同捞着一根救命稻草,急忙招呼:“取旗来,取旗来与李尚书验看!”
小吏战战兢兢凑过来,垂首躬身,将使旗双手奉上。孰料李汲单手接过,也不展开,便攥定另一头,就膝盖上“咔”的一声,折为两段!
韦少华惊得面无人色:“李、李……你岂敢……”旁边赤心见状,更是目眦尽裂。
李汲沉声道:“假的。”
“如、如何是假的?”
李汲注目赤心,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来,厉声问道:“请教韦鸿胪,若君奉使入于回鹘,可会将节杖交予回鹘兵带着示人么?!”
韦少华不禁哑然,就连赤心,面上也露颓败之色。
其实回鹘人不讲究这个,韦少华此前也没往这个方向去考虑,因而才会命人去取回鹘节旗,留守鸿胪寺的回鹘人也真给了……但赤心刚才还口称节旗至处,如可汗亲临呢,结果你家可汗的权威被个唐朝小吏扛着跑?这状若是告到可汗面前,肯定第一反应:你特么的也太不把自己的职责当回事儿了吧?竟将回鹘使旗,交与他人之手,将本汗尊严,一朝丧尽!
赤心暗道出了这种事儿,我回去必遭挂落啊,如今能够救我的,可能只有唐人了。于是朝韦少华大叫:“韦鸿胪救我!”李汲当即下令:“好生聒噪,将口给我封了。”便有牙兵摘下赤心的靴子,扯下布袜来,塞其口中。
随即李汲便让卢杞带着自己的家眷、幕僚,先行赶回平康坊府邸,自己要押着回鹘人前往万年县听审。高郢、尹申等数人自告奋勇,也定要跟从。韦少华却不肯去,狠狠瞪了李汲几眼,骑上马扬长而去——估计是找人告状去了。
因此卢杞乃向车中辞行:“夫人可自归府邸,道路皆熟。末吏当急往拜谒皇太子殿下,请其援手,缓解此局。”
车中不止崔措一人,还有侍女红线在——青鸾则带着闺女儿李璧乘另一辆车。卢杞辞去后,轮毂辚辚,直道而西,红线忍不住啧舌道:“不想李帅竟然如此……刚强。”
崔措苦笑道:“他向来莽撞,甫回京,竟又惹上此等事……”其实刚才递出去回鹘吐屯发旗帜,就是生怕李汲热血冲头,不管不顾地要跟那些回鹘人正面放对,希望凭此旗号能让回鹘人知难而退吧。因为她过往常听李汲恨恼回鹘,虽然援唐平叛,或者助御吐蕃,却一路烧杀抢掠,几与强盗无异了,尤其肃宗皇帝还曾打算将两京子女拱手奉上,叶护太子还不辞……
崔措跟李汲多年夫妻,深知其好恶,知道碰上这路事儿,郎君肯定不能忍啊,这才交出去吐屯发旗帜,谁成想最终还是动起手来……李汲貌似是下定决心,一定要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