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上四人,不由得汗流浃背,面面相觑。隔了好一会儿,倒是李邈先开口,且先施一揖,执礼甚恭:“请问李朔方,能保回鹘可汗绝不因此事而破盟南侵否?”
李汲嘴角稍稍一撇,依旧面朝李豫,一脸的激昂忠悃之色:“若陛下严惩赤心等,而可汗因此愤怒背盟,南下侵扰,臣请率朔方健儿为陛下御之,便身死,必不使回鹘匹马入于关中!”
随即声音却又一沉:“而若陛下仍放纵回使,任由赤心等归去禀奏其主,可汗以我为怯,由此发兵南攻,诚恐人生叛心,士无斗志,非但朔方军,便泾原、邠宁、鄜坊等镇,也必望风而逃矣!”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恐吓了,但李豫又不敢保证,李汲所担忧,所勾勒的险恶前景,必定不会出现……而且很明显,倘若这次不肯严惩回使,若致回鹘背盟来攻,朔方军怎么样不好说,身为朔方帅的李汲是肯定会衔恨撂挑子的……
不禁面色颓然,以手扶额,徐徐说道:“且……且待朕再斟酌一二……及与宰相等商议……”
李汲梗着脖子说:“若非宰相无能,回鹘焉敢骄纵恣肆?陛下焉能受此屈辱?何必谋之宰相!”
李适拂袖呵斥道:“圣人自有裁断,长卫毋再多言——陛前不可失仪!”同时一个劲儿给李汲使眼色,意思你见好就收得了吧,看如今的状况,不管圣人最终如何处理回使,反正是大概率不会责罚你啦,那不足够了么?
李汲颔首道:“臣不过忠言直谏而已,自当由圣心独断。”可是随即却又一躬身:“臣复弹劾鸿胪卿韦少华,持身不谨,事主不忠,卑鄙无谋,尸位素餐,请即下诏严惩之!”
“韦少华素来勤谨,岂如卿之所言?”
李汲抗声问道:“韦少华主鸿胪寺,不能严守关防,致使回鹘使臣多次出寺横行,此番更聚众劫囚——缘何鸿胪寺无一人跟从、劝止啊?”
李适、李倓闻言,不禁对视一眼,心说这一刀子捅得真狠啊,即便韦少华在场,估计也无可置辩。
只听李汲继续说道:“赤心等施暴伤人,臣方助万年县缉捕之,韦少华至,不问因由,不论曲直,便欲法外开恩,加以宽宥——唐律煌煌,祖宗所定,能因情因理而超迈唐律之上,赦人无罪者,唯陛下也!便皇太子、齐王等都不敢违律,况乎区区鸿胪寺卿?难道说韦少华实有窃君权柄,专擅朝纲之异志么?!”
李适、李倓复又对视,心说不至于吧,他这是想要把韦少华给活活弄死不成么?
“且回鹘使旗,一鸿胪寺吏可得,执之堂皇而过通衢,百姓无不目见,此于辱回何异啊?倘若可汗责问起来,恐怕陛下唯有斩韦少华之头,方可解其怨恨了。”
李豫脑子倒也不慢,当即质问道:“则卿当街折断使旗,难道不是辱回么?”
李汲正要他这么开口问,当即一梗脖子:“臣为可汗赐号吐屯发,则臣云使旗为假,人必不疑;当街折断,以示本非使旗,鸿胪寺吏执之而行,不算辱回。如此遮掩,非为救韦少华也,实为救我唐,昭昭天日,忠诚可鉴——然韦少华绝不能因臣急智而赦其失职之过、擅权之罪!”
李豫不禁哑然,愣了好几秒钟,这才突然间一挑双眉,再度问道:“则卿在冀州折断旌节,又如何说?”1
李汲心说皇帝这联想力还挺丰富嘛……只得双膝一屈,跪拜谢罪道:“此乃破釜沉舟之计也,臣虽折节,却得天雄军旌节献上,恳请陛下念臣斗战之难,计臣摧敌之功,折抵前罪吧。”1
李豫见其状,闻其言,不禁暗自舒了一大口气。当即一甩袖子:“卿之所奏,朕知之矣,自当有所裁断——且退。”5
作者的话:今日两更,不背信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