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探来报,时候不大,李汲果然返回了进奏院——因为他是一路鞭马,尽量提升到于长安城内无重大事由所可以驰骋的极速,匆匆返家的——进门先喊:“烧水烹茶,且做些热的来吃……真正饿杀我也!”
他午前进的长安城,原计划返回进奏院后便即用餐,谁料撞见了回使赤心那票妄人,被迫押着他们前往万年县,以断其罪,然后又受召入宫,去恐吓李豫……这普通人家,都已经到了整治晚餐的点儿啦,他可连午饭还没能吃上呢。
好在青鸾早有准备,不多时便奉上热茶、临时再加热的蒸胡,还有一大盘碎剁的酱羊肉来。李汲坐在廊上,双手破开蒸胡,抓一大把羊肉夹入其中,忙不迭地凑到嘴边,便是“吭哧”一大口。
崔措在旁,鼓唇吹了会儿茶水,转手递给李汲:“小心噎着,且慢些吃。”
李汲满嘴都是饼和肉,含含混混地回答道:“慢不得,饿杀我也……这与皇帝斗智斗勇,果然甚是消耗体力……”
“郎君说什么?什么皇帝?”
李汲一边咀嚼,一边左右瞧瞧,这才改口道:“我是说,圣人也不赐膳,也不赐饮,我腹内已然唱了全本的空城计啦。”
“什么全本?”
李汲不再解释了,只是更加快了吃喝的速度,不过顷刻之间,三张蒸胡、一大盘肉,还有两碗茶水,尽皆入腹,这才惬意地拍拍肚子,长舒一口气。崔措见他胡子上沾满了饼屑、肉碎,汁水淋漓,还往下淌……不禁皱眉,转过头去示意红线,红线急忙取一方手巾奉上,崔措接过,帮李汲擦拭。
李汲不禁撇嘴:“胡子实在碍事……若非时风如此,我早将这满把累赘都剃光了去!”
崔措笑道:“岂止时风,古往今来,哪有男儿不蓄须的呢?莫非郎君打算撇下我等,再度净身入宫不成么?”
李汲朝她一瞪眼:“‘再度’两字,总该放在‘净身’之后!难道我做了宦官,卿很逍遥快活么?”
崔措轻叹一声:“总好过留在家中,为你牵肠挂肚,生怕等来的是一纸斩首的诏书……”
李汲笑笑:“皇帝不舍得杀我……暂时也杀不了我。”便将蓬莱殿见驾之事,大概齐说了。崔措听得心惊,目光多少有些闪烁,想了一会儿,才自红线手上接过一卷纸来,递给李汲:“此是高公楚才送进来,弹劾韦少华之奏。”
李汲在奉诏进宫前,便曾关照高郢,说我要上奏弹劾鸿胪卿韦少华——相信那厮也必定弹劾我,咱最好先下手为强——劳卿如椽巨笔,为我拟奏。高郢返归进奏院后,便苦思冥想,花了整整一个时辰,终于草就,递入后院。
其实吧,以高公楚的文采,书奏立马可待,问题是此前仓促,他没能就文章的中心思想、重点所在,得着李汲的授意;因而先须揣测节帅的思路,再权衡与鸿胪卿全面交锋的利弊,既要尽量撇清节帅身上的责任,又担心把事情闹得太大难以收场……由此这篇文字写得磕磕绊绊的,且多少有些畏首畏尾,李汲瞧了,极不满意。
于是站起身来:“不成,我须前去明告公楚,此奏写得愈狠愈好,难道还怕他韦少华咬我不成……”
崔措忙道:“不急于一时——适才七兄遣人致书……”乃自怀中取出崔旰的请函,双手奉上。
李汲随便瞧了一眼,点点头:“我也正欲观此新任西川节度使,究竟何如人也。若他能在蜀中牵制蕃贼兵力,我将来自朔方西征,也轻松一些。”关照崔措,说明日的宴请,我应允了,便由你动笔写封回书,派人送去西川进奏院吧。
随即李汲便奔前院去找高郢了,崔措归入寝室,备好了纸笔,却犹豫着难着一字……她的文化水平其实很一般,从前跟崔旰鸿雁往还,属于亲眷间私信,无须讲究什么格式,不必太过斟酌言辞,但这回西川节度使于本镇进奏院诚邀朔方节度使夫妇来会,算是半官方性质的,总不可能随便写张条子,说“我家郎君应承了”便可糊弄过关啊。
红线在旁见了,大着胆子毛遂自荐:“奴在昭义军时,薛帅文书,半属于奴,便往来公文,也曾相助草拟过。夫人若是为难,奴请代为执笔。”
于是代崔措拟好了回文,崔措细细读了,不禁叹息道:“汝生不逢时啊,若在则天皇后朝,便女校书也有得做……”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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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内七成的中央官署,都麇集在太极宫南面的皇城,但中书、门下、殿中、内侍等省,待制、命妇等院,以及御史台,却自高宗朝便迁去了大明宫,分处含元、宣政两殿之间,也即所谓的“中朝”。
其中门下省在东,相邻日华门,因而俗称“东省”;中书省在西,相邻月华门,俗称“西省”。政事堂本在门下,中宗李旦继位后,移至中书,从此确定了中书省的核心地位。
——其实政事堂只是旧称而已,开元十一年,就宰相张说的提议,改其名为“中书门下”,政事堂印也改为中书门下印。
原本诸多官署齐集总面积还不到皇城八分之一的中朝,便已相当挤迫了,政事堂虽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