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枢,却只占着中书省的一处院落,则更显狭窄。正堂后分列五房——吏房、枢机房、兵房、户房、刑礼房——数十吏员,往往要拚案办公;即便正堂上宰相分坐,相互间也气息可闻……
好在如今的宰相数量并不多,也就李岘、王缙、杜鸿渐三人而已——其实还有一个时常在外奔忙,不来坐堂开会的刘晏——即便加上在旁伺候的文书和吏员,亦不算太过拥挤,勉强可以回转得开。
由此李泌出京之后,李岘就提出动议,咱们不如跟中书省商量商量,扩大一下政事堂的格局吧?从前李泌在,他不敢提,因为那位长源先生一副外物俱不萦于心的臭德性,别说还勉强能够腾挪得开的政事堂了,仿佛即便身坐井底,都如置身山海之间,天地广阔一般。李岘则终究是宗室出身,锦衣玉食惯了的,实在难以忍受如此逼仄的办公场所。
然而他的动议并未能得到另两位宰相的附和。王缙说了:“此堂年久失修,时常漏雨,本该修缮。然国家财政窘迫,便宣政、含元二殿也未曾修复,仅仅上些新漆而已,则我等又焉能独修此堂啊?遑论扩建?”
杜鸿渐也说:“天宝以前,常有六七相坐此堂中,先辈都不云扩建,我等岂可违例?”
其实吧,修缮乃至扩建政事堂,真的花不了太多钱,问题是这年月有个陋习,于皇家宫室、朝廷殿堂,尽量修得金碧辉煌,以便彰显威仪,摄服远人,而于政府官署,能呆人就成了——省得被御史弹劾,说其署官员奢靡,公款花的不是地方。外邑不存在这种情况,官署堂皇,那也是国家脸面,至于长安城内么,国家脸面本有宫殿群撑着啊。
当然啦,至于官员们私邸如何奢华,宰相们堂食如何丰美,那就没人管了……总而言之,一切都是传统,不管好的赖的,大多数人宁肯不方便也要因循守旧,绝不肯自己挑头去加以破坏和革新。2
二相不允,李岘还待再劝,杜鸿渐却及时转换了话题:“今朔方节度使李汲上书弹劾鸿胪卿韦少华,其奏,公等可看过了么?”
王缙闻言愤然道:“李汲捏造罪名,诬陷忠良,其跋扈之态,跃然纸上!这般书奏,直接驳回了便是。”
李岘赶紧摆手:“王相且慢——闻昨日李汲进宫,蓬莱面圣,曾当殿弹劾韦少华,圣人不置可否……”
李豫在蓬莱殿召见李汲,其实在场的并不仅仅李倓等叔侄三人而已,还有宦官、宫人伺候,有起居郎在旁奋笔疾书,记录皇帝言行,以送史馆备案。所以吧,相关情形不可能完全保密,多多少少,都会有所泄露,而身为皇族,又是首相的李岘,多半能够及时得着消息。
当下听了李岘所言,王缙不禁哑然,杜鸿渐则皱眉问道:“然当如何判夺?”即便这般重要劾奏,最终必定送入宫中,交由皇帝裁处,宰相们也应该先拟定一个意见吧,那咱该怎么判呢?
李岘捻须沉吟道:“韦少华所为,确乎有所瑕疵……回使出于鸿胪寺,寺内竟无一人相随,不能不说是韦卿的失职啊……”
杜鸿渐道:“韦少华也有奏上,为己申辩。其云回贾为万年县所捕,赤心等急于救援,不告鸿胪寺吏,擅自乘马出寺而去,他也追赶不上……”
李岘摇头道:“这不还是失职么?若因事发突然,便无可掌控,则诸事无不可引此为藉口了。”顿了一顿,对同僚道:“我意便因此情,奏上圣人,颁诏训斥韦少华,下不为例……”
王缙颔首道:“如此即可。韦卿本无心之失,不可如李汲之意,重加裁处。”
杜鸿渐趁机又问:“则于回使赤心等,又当如何处置?”
“彼等仍拘囚于万年狱中?”
杜鸿渐苦笑道:“正是。京兆府、鸿胪寺都有奏上……京兆尹本遣吏往万年县,欲释赤心,归之鸿胪寺,然回使却说,除非朝廷重臣前往致歉,并严惩万年令与……与李朔方,否则绝不肯出……”
李岘不禁恨声道:“此胡亦可恨!”顿了一顿,徐徐说道:“李汲在蓬莱殿,请求圣人下诏,以劫狱且伤吏罪,处斩回使一行……”
王缙撇嘴道:“李汲真是疯了!若从其请,可汗必定背盟,倘若发兵来攻,如何应对啊?”2
李岘有些犹豫地问道:“不如唤李汲来,问他可否前去向回使致歉……”
真是说曹操,曹操道,话音才落,堂下便有书吏禀奏:“朔方节度使、检校礼部尚书,李汲请谒。”
三相闻报,不由得面面相觑。5
作者的话:今日再两更,算补回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