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其告涉及长安、万年两县及京兆府,则自不能依程序节节上诉。难道杜相要我去撞登闻鼓,击肺石不成么?”
“可以呈于御史台……”
李汲随口道:“自因御史们不晓事,无奈才只得前来劳烦二位相公。”
“如何御史们不晓事?”
李汲脑筋一转,现编理由,乃朝上一揖,正色道:“因御史多为书生也,不知社稷之危,不察人间疾苦。唯二位相公,是曾持过节,领过兵的……”
杜鸿渐曾为朔方军留后,且不久前还出任山南西及剑南东川等道副元帅、剑南西川节度使,出征蜀中;至于李岘,肃宗晚年为李辅国所谗罢相,充荆南节度观察处置营田等使,李豫继位后,一度改任荆南节度使、江陵尹……
即便逃去的王缙,也曾先后担任过河南副元帅,都统河南、淮西、山南东道诸节度行营事,以及河东节度使。只有刘晏,身上所挂过的使职唯有度支、铸钱、盐铁兼江淮转运等等,从来就没带过兵。
因而李汲说了:“二位相公当知,兵生怯心,即不可用,虽万马千军易为百骑所破也。既入政事堂,也当知百姓同理,若生怯意,必不信官府,不遵王法,则国家倾危在即。今回鹘横暴城内、市中,苦主状告无门,其两市诸贾皆向我而泣,云当避去。则若商贾不居,城内百物腾贵,百姓难以为生,亦只得逃往乡间,于是长安行将为一空城矣!长安败,天下乱,如此大事,岂可不直诉宰相,请诸位相公秉公而断么?”
杜鸿渐本能地反问道:“君欲我等如何断?”
李汲大声回答:“请依律惩治诸回,且罢免鸿胪卿、京兆尹等,以安人心!”
杜鸿渐当然不肯应承,可也不敢驳斥,只得一斜眼,望向李岘。
其实李岘和王缙虽说出任过节度使甚至是副元帅,其实不过藉其名望压制诸将而已,本身并未真正上过战场,唯有杜鸿渐,可以说允文允武,颇有将才。然而这只是从前罢了,自从扶保肃宗灵武登基,得以复入中朝之后,杜鸿渐壮志渐消,且痴迷于释道,他不求做太平宰相,只求太平做宰相,根本不敢当面顶撞李汲。
而李岘无论资历,还是出身,都是首相的不二人选——即便李泌在时,都让李岘居于上席——那这事儿还得李相你来拿主意啊。
李岘也是头大如斗,犹豫了一会儿,方才温言劝告李汲道:“我知昨日在通衢之上,君与韦鸿胪颇生龃龉,我等方才商议,当稍稍责惩之。然而昨日回使逸出鸿胪寺,而韦鸿胪不能阻,实出意外……”
李汲冷笑一声:“恐非意外——今晨便又有回鹘潜出鸿胪寺,欲往北地报信去也!”
赤心昨日劫囚,并没有把所有从属全都带上,仍有四五人留守鸿胪寺。等到韦少华愤恨而归,亲自写奏弹劾李汲,消息就此传开,回鹘人当即聚集起来,堵门讨要说法。韦少华好言抚慰,说我奏上,圣人必定亲自过问,君等同伴很快便会放回来的……
然而直到静街鼓响,也不见赤心等人归来,且鸿胪寺吏取去了使旗,亦砌词不肯归还。此际回鹘十数人被拘万年县牢狱之事,已然沸沸扬扬传遍全城了,那些留守的回鹘人商量来去,觉得应该即刻回归,禀报可汗知道。
于是一大早,便有一名回鹘人离开了鸿胪寺——鸿胪寺也不敢拦阻——打马向西而去,欲自金光门出城。然而李汲早有预见,命尹申遣人潜伏在鸿胪寺左近,那回鹘人行不多远,便为所擒,直接押往万年县,跟赤心一起坐大牢去了。
由此李汲对李岘说道:“请问回使出城,鸿胪寺可有上报?则韦少华究竟是颟顸失职啊,还是为回鹘可汗做间哪?!恳请相公明察,切不可放纵胡间、汉奸!”1
这大帽子当头扣下来,李岘不由得暗叹一声:韦少华完了……即便唐回之间是友非敌,终属两国啊,身为唐朝重臣,若被怀疑暗中勾连回鹘,那还能有好果子吃吗?
他和杜鸿渐用眼神稍一交流,便即颔首道:“也罢,书状暂且留下,我等自会命人核查,至于韦鸿胪及京兆尹等……还当交予陛下裁夺。”
不管怎么说,先把李汲敷衍走了的为好。
李汲微微一笑,问道:“我看二位相公面上皆有难色,可是担心回鹘可汗闻讯恼怒,破盟来侵么?”
他本来就等着宰相们问呢,到时候可将昨日对李豫等人说过的话再复述一遍。谁成想李、杜二相不问,只想打发自己离开——那还是由我来反问你等吧。
杜鸿渐听问,左眉稍稍一跳,便问:“多少有些顾虑……难道李朔方有何良策应对不成么?”
李汲高声答道:“不敢说良策——我意,此去朔方,即刻发重兵塞三受降城!”
“呯”的一声,李岘手一哆嗦,把案上的瓷盏给打翻了;杜鸿渐亦不禁觳觫起来……
东、中、西三座受降城位于阴山之南,河套以北,乃是唐朝北部边境的军事重镇。
八百年前,汉将公孙敖为了接受匈奴左大都尉投降,于长城外的漠南草原修筑受降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