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汲说要发兵三受降城,真把俩宰相给吓着了,急忙喝止他,切勿诡言相欺。
李汲嘴角一撇,露出自信的微笑:“我无诓言,也非玩笑。如今春回大地,马经一冬而瘦,于回鹘并非发兵的良机,则若可汗破盟南下,起码也须等到夏末。而我先期发兵北上,入于三受降城,可汗必恐,将遣使来问我意图……”
二相微微颔首,心说事情如此发展,倒也合乎情理。
只听李汲继续说道:“我便明告可汗,说回使赤心等在长安横暴,伤我吏,杀我人,犯我王法;我唐欲小惩之,彼却扬言,云可汗已有和蕃背唐之意,不日将亲率大军南下,掩袭长安,因此圣人急遣我朔方军北上以御。
“倘若回鹘可汗无背盟意,必恨赤心,谎言以坏两家交谊也;便其有背盟意,亦怨赤心妄泄军机,使我唐有所防范。如此可汗即便恼怒,也必怒于赤心,而非我唐。我即于三受降城斩赤心及其麾下,与可汗复盟而还——国家无忧矣!”
二相闻言,不禁面面相觑。
李汲所言,不为无理,但事情真能象他所设想的那般顺利发展下去么?杜鸿渐不禁犹疑地问道:“若可汗衔恨,秋后再来攻伐,又如何应对?且君敢保必能使可汗迁怒于赤心否?”
李汲正色道:“朝命李某往镇朔方,其意本在回鹘,而不在吐蕃……”
朔方节度使的设置,本为“捍御北狄”,一直要等凉州失陷,方才直面吐蕃。此镇肇设于开元九年,而天宝三载,回纥击破拔悉密,基本上统一草原大漠,旋即怀仁可汗遣使入觐,唐回友盟初成——由此直到吐蕃陷陇右,犯凉州,朔方镇始终不撤,那谁都知道是用来提防回纥的啊。
难道两国一交好,就能把沿边重镇给撤了,只留少数巡逻士卒?除非彻底的政治白痴,否则绝不会有人胆敢如此建言。
因而李汲就说了,朝廷任命我为朔方节度使,首先是要防回鹘,第二才是吐蕃——“若以汲为不称职,恳请易以他镇——李某倒颇为属意凤翔,可得府尹做。”
李汲这个朔方节度使,本是李豫亲自决断的,俩宰相可没权力擅改……无奈之下,李岘只得要求:“则君于御回之事,方才所献计策,还当书奏,上呈御前。”
李汲点头道:“这是自然,我这便归去写奏——适才之言,军国重事,恳请二公谨命属下,切勿外泄。其言若为回中侦知,我计不成,唯恐两家交恶,危及我唐社稷,则泄密者,理当族诛!”
二相都说那是自然,无须李君提醒。
但李汲随即一挑双眉,又提要求:“如此,回使赤心等暂拘万年县,其留守者也不可再迈出鸿胪寺半步,若有放纵,等若卖国资敌!便韦少华、黎干(时为京兆尹)等,我疑已受赤心之赂,为回鹘做间,亦请监控之,不使泄露机密——若我尚未北上,而可汗先南,或遣使直入长安问罪,必乃韦少华与胡暗通款曲之故也!”
仿佛是在推卸责任,其实是咬死了韦少华——我计若不能成,必定有人泄密;而若有人泄密却拿不到正主,那肯定是韦少华干的,杀他全家准没跑!
李、杜二相无言辩驳,唯有苦笑而已。
李汲昨日吓住了皇帝、太子,今天又吓倒了宰相,当下得意洋洋,退出中朝。幕僚卢杞、高郢等都在明凤门前等候,见节帅出宫,急忙簇拥过来,连声问道:“如何?”
李汲两手一摊:“如今的宰相啊,都无担当……”
若是以为我言不妥,那就当堂辩论啊,或者仗着宰相的权威,下令把我给轰出去;倘若被我说服,那就应该代为向天子呈奏啊,或者直接领着我再奔御前。而今不置可否,只是敷衍,要我赶紧写好上奏,分明是自己拿不定主意,又不敢拿主意,只好把皮球往宫里踢啦。
杜鸿渐是什么货色,从他纵容崔旰就可以瞧得出来了;至于李岘,从前颇有耿直之名,如今看来,也不过尔尔嘛。貌似曾经听谁说起过,李延鉴几起几落,锋芒渐隐,棱角渐消,也已与俗官庸吏无异了。
就这票官僚把持着中书门下,则国势不问可知——还不如元载呢,起码那是个敢拿主意的。
于是李汲与幕僚们立谈,将自己对宰相们所言,前后备悉陈述了一番。卢杞不由得心惊肉跳:“节帅弹劾韦鸿胪还则罢了,如何又牵扯上黎京兆?”
李汲冷笑一声:“若非黎干放纵,回鹘焉敢横暴长安坊市?!”
都是治安案件,就应该万年、长安两县来管,但因为事涉回鹘使臣,两县官卑职小,腰软撑不起,则当由京兆府与鸿胪寺协商处理——所以黎干你但凡有点儿魄力,至于闹成如今的局面么?我不咬你咬谁啊?!
高郢抚掌道:“节帅之计,虽嫌简易些,却亦合乎情理。我这便为节帅拟奏,直呈中书门下。”1
李汲颔首道:“有劳公楚了——如今形势下,所言不必有丝毫保留,我如何做,如何说,君便如何入奏,切勿如昨日一般,瞻前顾后,唯恐有失。”
高郢笑着拱手:“节帅之意,昨夜教诲,郢已尽知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