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赖汉子话音落下,郑芝鹏手下刚刚还井然有序的队伍瞬间就乱起来了。√
自然不是被这无赖汉给吓得,而是因为,这些乡勇有大半都是宁波府一带的人。
毕竟么,宁波作为运河出海口,虽然繁华却也一直都是倭寇抢劫的重灾区,所以当年戚继光没少在此练兵,这些乡勇也正因如此才保持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训练,这才被郑芝鹏招至麾下。
总之就是,郑芝鹏手下乡勇中,宁波人占了七八成,剩下的则大多是台州人,这帮乡勇一听整个宁波府差不多都被淹了,一下子就慌了,毕竟之前只是怀疑,还能自我安慰,这下却是真的听到了消息,还是最坏的那种消息。
想想一路走来,看到受灾村落的惨样,一个个的都忍不住悲从中来,甚至当场就坐地上哭了起来,弄得那些包围他们的暴民还都挺纳闷,气氛一下就从剑拔弩张,变得十分诡异起来了。
“柱子!”
随着一声大喊,两军之间一下就全都乱了。
说来也是巧,这帮暴民中一个路人甲,正好是郑芝鹏这边一个乡勇的三叔,又正好认出他来了,于是郑芝鹏和那无赖汉子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个人从队伍里走出来,然后互相抱头痛哭!
这种事儿一开头,就没完了,很快的,陆陆续续又冒出来好多对认亲的,郑芝鹏这毕竟也不是真正的军队,根本就管不住,到最后那些乡勇纷纷疯了一般跑出去寻找自己的家人,只留下郑芝鹏的义从和黑人护卫面面相觑,甚至这些义从也有些宁波人,干脆脱离了队伍,阵型什么的早就无从谈起了。
这还打个屁?
“柱子,你不是跟着郑四爷打仗去了么?怎么回来了?”
“刚刚说话的那位就是四爷,四爷知道弟兄们家中遭了灾,特意花重金购了粮食和生活物资,带我们一块去赈济乡里的,您看,我身上背着的粮食,都是四爷给咱们乡的,咱们乡还有多少人?快,我这有吃的。”
类似的对话整个战场都是,根本就不等郑芝鹏的命令,好多人就已经开始发粮食了,事实上这个时候郑芝鹏的命令也特么没什么卵用了。
然而很快,这帮人就又吵起来了。原因也很简单:“这是四爷赏给俺们乡的粮食,你们凭啥吃?”
毕竟不是每个乡都出了乡勇的,甚至于出了乡勇的只是其中少部分,郑芝鹏仓促而来,肩挑手提的能准备多少粮食?这年头粮食就是命,谁能愿意把命分给外人呢?
这伙难民说白了也就是临时凑在一块的,刚刚抢粮的时候或许齐心,这会分粮的时候,可就不是这么回事儿了,自己乡人都尚且不够,凭啥分给外人。
很快,这支突然冒出来伏击他们的队伍,就自己和自己打起来了,甚至还见了血,有些乡民虽然还没认出亲,但却知道自己乡里是出了乡勇的,纷纷开始和身边没出乡勇的乡划清界限。
郑芝鹏忍无可忍,终于让他的义从和黑人护卫砰砰啪啪的开枪了,当然,是往天上打的。
“好了!都特么别闹了,听我说!”
这一嗓子还真挺好使,场面居然还真让他给震住了,随即,呼啦啦的几万人居然全都给他跪下了,那些有乡勇跟着他的在跪谢他的仁德,而那些没有的则是在乞求他能赏他们一条性命,就连刚才看上去很无赖的首领也不例外。
郑芝鹏的内心烦闷不已,他最讨厌这种不受控的意外了。
“都特么别跪着了,你们不是都饿了么?不管有没有乡勇在我手下,先吃饭,有什么事儿等吃饱这顿饭再说。”
说罢,郑芝鹏便亲自动手,当先架起了一口大锅,呼啦啦的就倒了半袋米下去。
看见米,不少饿急眼的汉子当场就痛哭起来。
郑芝鹏则烦闷不已,这帮暴民现在是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了,自己也没有收编他们的能力,因为他的这点粮食真的不够这么多人吃的,否则刚才他们也不会因这点破事儿而打起来了。
过了一会,粥煮熟了,郑芝鹏一个人端着一碗连点咸菜都没有,淡而无味甚至还有点硬的白米粥,像个老汉一样蹲地上呼噜噜吃了起来,一边吃还一边生气,一边生气还得一边想此事的解决之法,实在是头疼不已。
正烦着呢,刚刚那个跟自己说话的所谓首领,嬉皮笑脸的就端了碗粥凑了过来,特自觉的往郑芝鹏身边一坐,也不嫌烫,张口就是大半碗咽进了肚,然后又冲郑芝鹏露出了一个看上去有点憨厚,又明显是在讨好的笑容。
“你叫什么,以前是做什么的,这么大的一支队伍,为何选你当首领。”
那人憨笑道:“回四爷的话,我叫罗超,以前就是个打渔的,从小到大总打架,身边有几个小兄弟而已,我也谈不上什么首领,谁也命令不了,不过是我们这伙人没有家眷负累都是壮汉,我又比较有主意,他们也没什么主心骨,就暂时跟着我而已。”
“没家眷?为什么会没家眷呢?”
“有的死了,有的杀了。”
“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