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星稀河影转,杨旭一只手捂着阵阵发痛的蛋,一边点灯熬油的噼里啪啦打着算盘,将一个个数字精准的记下。这是他的本事,不管多大多复杂的数字,只要是过他的手,就绝不会有半点纰漏。
秋风起,人易困,杨旭哈欠眼泪的流个不停,显然是已经许久都没好好睡一觉了,只是他对此却早已习惯,从怀里拿出一盒烟粉,轻轻倒了一点在虎口上,想了想又有点舍不得,又捻了一点放了回去,将剩下的猛的往鼻子里一吸,顿时就觉得清明了许多。
这是他在宁波时,郑芝鹏特意挺费劲给他弄来的样品,别的不说,至少在熬夜的时候用起来,倒是确实挺提神的,想到四爷那般身份的人,这点小事都为自己上心,杨旭手上算的账更勤奋了几分。
这些天给四爷造势,那钱花的真是如流水一般,若不是得了田川氏的首肯,杨旭真没想过钱还能这么花,他也是第一次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财可通神,明天还要以郑家的名分捐米赈灾,还要宴请各势力的大小头领吃饭,还要……好多事等着呢,今晚上睡觉之前都是必须要安排出来的。
屋外传来阵阵鼾声,杨旭知道这一定是姐姐又爬桌子上睡着了,她这三天来,一共睡了不到五个时辰,身体根本就已经撑不住,杨旭轻手轻脚的起身,给姐姐披了一件衣服,就听姐姐梦里面还在嘀咕:“张大人喜欢吃海参,明天想着托孙掌柜弄两箱大个的送去,王老大有个私生子,喜欢……喜欢……小旭你明天别忘了安排一下,曲帮主送来一对玉如意,这东西田川主母喜欢……”
杨旭不无心疼地叹息了一声,却也不敢叫醒,否则姐姐肯定又要撑到天亮,然后强大精神火力满满的干上一天了,只得轻手轻脚的拿起一颗松球,想了想又垫上一块梅片,放在纯铜的香炉里放火点燃,听说这东西能有助于睡眠,可惜他穷了一辈子,也不太会使,也不知用的对不对。
杨旭感觉头有点疼,他知道这是病了,不过没关系,他年轻,只要一觉睡醒很快就又会生龙活虎。
突然一颗小石子打在了他的窗户上,杨旭探头去看,就见阁楼下一个看上去跟自己差不多高,顶着一张稚嫩的娃娃脸的小孩子正朝他招手,示意他下楼。
“森少爷?”
杨旭不敢大声说话,怕吵醒了阿姐,不过郑家大少爷相邀他又哪有不下去的道理,便连忙披了外套穿上鞋下去了。
“森少爷,你怎么来了?”
郑成功瞅了瞅他,然后走过去跟杨旭比了下身高,见他果然只比自己高了那么一丢丢而已:“怪不得四叔和六叔都叫你小杨旭,果然是很小啊。”
杨旭不好意思地笑道:“天生的矮个子,没办法了,森少爷是什么事么?怎么不见护卫。”
“唉……我是偷偷跑出来的。”
“偷?啊呀,主母若是发现你不见了,那还不得着急死?”
郑成功撅起嘴,颇为不满的道:“没事儿我娘稍微着急一点也好,杨旭,你老实回答我,我们家是不是出大事了,四叔被抓,到底是因为什么?我爹……是不是也出事了。”
森少爷尚不知家中发生了何事么?
郑成功摇头道:“家中的事,我娘向来都不让我知道的,她和我爹想让我做一个读书人,每日只要安心读书就好,说家里的事太龌龊,一旦沾上就再难甩脱,这次也是一样,我问了我娘好多次,我娘都说没什么,叫我安心读书就好。不过我知道这次和以前是不一样的,我知道我娘已经开始偷偷收拾行李了,锦衣右卫门他们每天也很紧张,今天我甚至无意中听到我娘跟他商量行船的事,好像……我娘已经做好回倭国的打算了。”
“哦……我想起来了,你外公是倭国的大名,不论什么时候你都是有一条退路的。”
“局势已经坏到如此地步了么?”
“这……我也说不好,应该是挺严重的吧,四爷这头你不必担心,四爷无事,我们做这么多事不过是给他养望而已,早晚会出来的,只是龙爷那里,具体情况我就不得而知了,我听人说,红毛鬼子的火炮和火枪都很好,船也比龙爷的大。”
“可是我听我四叔跟我说过,我家跟荷兰人打起来的话是一定会赢的,因为荷兰人在宝岛是无根之木,死一个就少一个,而且后勤基础薄弱,我们家在福建则威望极高,又有朝廷,死一人一人补上,死千人千人补上,战阵之上便是打十场输九场也无伤根基,而荷兰人只要输一场,就会难以为继。”
杨旭闻言楞了一下,却是从没想过还有这种说法,道:“既然这话是四爷说的,那想来,应该就是真的吧。”
郑成功闻言双眼一亮,却又马上撅起了小嘴。
“怎么了森少爷?”
“我明明是郑家的人,却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还不如你一个外人,娘总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且不说这是不是真的有,以我们家的财富难道还稀罕一座黄金做的屋子么?”
“额……”
杨旭额了半天,发现自己竟特么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