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州城下,寒光照铁衣。
皇太极坐在主位上,一手摸着自己下巴上的短须,一手捧着一本被他奉为兵法宝典的三国演义,一边看,一边等众将过来议事。
就这么等了足有一炷香的时间,皇太极几乎看完了一个章回,众将才姗姗来迟,而且几个旗主说说笑笑,一点都不严肃。
皇太极心里明镜一样,这是大家都打疲了,眼看着那祖大寿降而复叛,而且死硬死硬的,锦州城也不像是能短时间打得下的,方圆五百里之内又没什么可以掳掠的财货,这士气都已经涣散了。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满清的八旗制度,没给他这个君主树立至高无上的权威,有时候真羡慕明朝的制度啊,皇帝说啥就是啥,哪像现在这样,干点啥还得跟这些兄弟们商量。
“人都齐了?”
皇太极合上了三国演义,用锐利的眼神扫了下面这些旗主和将领们一圈,开口道:“是不是都打不下去,不想打了?”
没人说话,皇太极今天的眼神有点渗人。
却见皇太极从抽屉里掏出一份快马急报,扔给了下首第一人的多铎道:“看看吧,你是不是满意了?传着都看看。”
多铎不明就里,一见之下大惊失色,随即一把将急报摔在地上,口中骂道:“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我早就说过这些汉人靠不住,八哥你非得信他们,这下好了吧,哈,要我说,就应该把那些汉人统统杀光!”
其他人显然是不明白多铎何以发这么大的火,而且还直接对着皇太极冲脸咆哮,要知道平日里他俩虽然多有龌龊,但至少表面上多铎对大汗还是比较恭敬的,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皇太极主动解释道:“家里出事了,阿济格和济尔哈朗在接应孔友德的时候中伏,被明军算计,乱炮齐轰之下损伤惨重,济尔哈朗重伤,生死未卜。金州城被沈世魁和尚可喜偷袭,城中族人俱被屠戮。”
“什么?”
营中顿时大乱,纷纷吵嚷了起来,皇太极则只是微微叹了口气,给自己倒了杯茶喝。
满清将领之中,一直都有相当大一部分人是多铎的,主张苛责汉人,对皇太极重用汉人,甚至于搞什么满汉一家的仁慈做法大为不满,认为此举危害了他们满人的利益,只是因为皇太极做事的手腕实在太过厉害,这才一直没闹出什么浪来,如今出了这般大事,如何还不闹上一闹?夹枪带棒指桑骂槐的话紧跟着就脱口而出了,皇太极则安静喝茶,权当听不见。
他今年刚收拾了莽古尔泰,实在是不好再杀一个兄弟了,况且多铎虽然跋扈嚣张,但除了对汉人不好之外至少没有威胁自己汗位的意思,属于可以忍的范围。
当然,除了这些牢骚无用的废话之外,还是有人能问到点子上的,刚刚接掌正蓝旗的亲儿子豪格闻言不由皱眉道:“这是毛文龙死而复生了么?他们哪来的这么大的胆子?孔友德和耿仲明,不过是丧家之犬,更是早已不容于南朝,如何能伏击得了济尔哈朗?总不可能去年的吴桥兵变是假的吧,这南朝的诈降也太下血本了吧!还有那尚可喜,范文程不是信誓旦旦的保证他已经与此人谈妥了么?不是说他与沈世魁不共戴天恨君不死么?怎么会跟沈世魁合兵攻打金州城呢?父汗,此事是不是有诈?”
皇太极闻言依旧稳的很,只是叹了口气道:“说来好笑,却是有一大财主,自东南而北上,据说是扔下数百万两的银子,竟以此来把毛文龙的那点残部,都给拧上了。千算万算,竟没算到这么个小人物。”
“财主?什么财主?”
“东南倭寇之王,郑芝龙的弟弟,郑芝鹏。”
众将面面相觑,实在是没听说过此人。
“郑芝龙……不是南朝的倭寇么,他……他跟咱们有啥关系?若说他相中了耿仲明他们的水师想要收编,或许还说得通,惹咱们干嘛?”
“他给阿济格写了封信,留了四个字解释其中原因:来都来了。”
“………………”
“………………”
“………………”
几个八旗正副旗主一听就特么炸了,嚣张!太嚣张了!太特么欺人太甚!一个个的恨不得都在骂郑芝鹏的十八代祖宗,纷纷请缨要去把这姓郑的抓来凌迟处死。
神经病啊这是!
然而皇太极却只是干听着,啥都没说,等到众将骂够骂累了,这才伸手示意他们坐好。
其实他刚接到急报的时候跟下边这些人的反应是差不多的,只是现在想了这么小半天,多多少少也有点想明白郑芝鹏的心思了,又特么多了个争天下的对手,联想到郑家称富可敌国的财力,怕是此人比之高迎祥张献忠之流还要多。
南朝出了这么一人物,对自己来说本来应该是一件好事的,但特么此人这么一搅和,却是正正好好打在了自己的七寸上,也不知这是有意,还是无意,无意的话倒也罢了,若是有意的话……怕是个生平劲敌了。
皇太极的命门,从来都不是金州城,甚至于哪怕盛京乃至赫图阿拉被打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