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是子时了,但绍兴矿区依然是热热闹闹的,骨瘦如柴,黑如炭土的汉子们,点着油灯在监工的督促下工作,额头上留下来的汗,滑过脸颊的时候会留下一道道深深的印子,再落到地上的时候就已经是黑的了。
这么干一晚上,可以分到一大碗糙米饭,外加六个铜钱,一沓纸钞,然后等第二天早上那些正在睡觉的矿工就会起来接替他们。
铜矿这种东西,挖出来就是钱,所以两班倒也就成了必然,只是这样沉重的体力劳动之下,却只给一顿糙米,其实分明就是在压榨矿工的潜力,往往干个七八年,也就干不动了,而一旦干不动,身体也会随之垮掉,不久于人世。
矿工们也明白这些,但这矿工的差事却依然宝贵,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抢着干呢,因为这里至少可以让你吃饱饭,还能攒俩钱,甚至于若是发现好裸铜,偷偷摸摸装在自己兜里一点,监工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回头别忘了分润他一点就行。
对于失去土地的农民来说,这世道能有个让你活着的地方就已经不错了,谁敢打破这种生活,他们就敢和他拼命。
因此当郑芝鹏和尚可喜出现在这里的时候,的矿工全都停下了手中的活,熟睡中的白天矿工也被惊醒,拿着平时挖矿的工具就出来了,那些监工也瞬间化身中层军官,开始指挥矿工们列阵。
最有意思的是护矿队,不但有着正规的武器,严整的阵型,居然还人人都披挂了铁甲!
郑芝鹏高坐在马上,回头问了一下尚可喜道:“如何?”
“矿工是土鸡瓦狗,护矿队却有点意思,看阵型堪称精锐,战斗力应该比一般的卫所还要高上几分。”
郑芝鹏点了跟雪茄,笑着问道:“那跟你们相比呢?”
尚可喜瞥了一下嘴:“还是土鸡瓦狗。”
东江军本就精锐,在宝岛的几个月里,郑芝鹏把荷兰陆军的装备统统缴获之后给他们换上了,战斗力比之之前还要提高好大一截,全都配上了狗锁式,以至于这货最近有点飘。
“敢问是哪路好汉当面?在下松江王家王锐,可是有难处需要江湖救急?”
如今这世道盗匪太多,尤其是今年遭灾,不少匪盗都因此而成了气候,朝廷的兵力又捉襟见肘,所以通常只要是不明确的撤旗造反,都会暂且放一放。
这铜矿是个谁都知道日日生金的地方,因此打秋风的也不少,他们总不可能来个人就打,通常都是先礼后兵的,随便给个仨瓜俩枣,打发不了再打,一般的匪盗见他们这阵仗,通常也就都懂事儿了,不会要的太多。
郑芝鹏仰天一阵长笑道:“老子是郑芝鹏,回去告诉你家主子,这个矿,我要了!”
嗡的一下,军阵里那些矿工全都窃窃私语了起来。
这一年里,郑芝鹏在江南一带绝对是个名人,如今隐隐的已经有了江南一带的江湖老大的意思了,因此就连最普通的矿工也听过他的名头,知道他的厉害,更清楚这位四爷的仁德。
有时候名声真的是个好东西,一听说来的人是义薄云天郑四爷,许多矿工直接就把武器给扔了,一点想打的欲望都没有,监工们纷纷破口大骂,呵斥这些人将武器捡起来,但看他们的样子,分明一丁点想打的欲望都没有。
“四爷是来抢矿的?”
郑芝鹏中气十足地喊道:“怎么能说是抢呢,我这是买,问问你家主子们,多少钱开个价,我接手矿区以后,工人每天二钱银子,三班倒,三顿饭!”
哄的一下,这回矿工们直接庆祝起来了,有后面的没听清的还不断追问前面听清的人,你们到底在乐呵着啥。这种话别人说出来他们未必会信,但郑芝鹏说出来,他们天然就信了八成,整个军阵一下就乱成了一锅粥,监工们也管不住,也不太敢管。
而王锐一听这话脸都绿了,一时间心焦不已。
“王哥,咱们现在怎么办?不能让这郑贼再说下去了,此人最善收买刁民民心,又有信誉,松江一次宁波一次,刁民们现在都信他,再说下去一会这些矿工都造反了也说不定!”
王锐心里热锅蚂蚁似的,当然也知道不能再唠了,这大晚上的去城里请示各家家主根本就来不及,决断都只能由他一人而定,却也知道这是生死之断。
回头看了一眼全身披挂铁甲的护矿队,心中多多少少也升起了几分底气,咬牙下令道:“前军出击,执法队持刀斧立于后,擅退者战杀无赦!护矿队预备待命”。
话音落下,阵阵鼓声想起,火把飞舞传递军令,过了大约五六分钟的时间,前军才缓缓的压了上来。
见状,郑芝鹏的嘴角不由露出一丝笑意。
如今的他已经不是昔日的吴下阿蒙了,对军队杀伐之事虽然还算不算上专业,却也多少懂点了,判断一支军队的强弱,除了装备之外,其实最的就是命令从传递到执行所需要的时间,这是军队训练程度直观的体现。
从挥动火把到前军出击,对面居然用了五六分之多,这种速度跟没训练已经没啥太大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