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南国都城外有座山,山本无名。
山下有个村子,村子也是无名。
村里有个少年,少年却是有名,他叫大壮。
一个很简单的名字,也没什么寓意,真要说的话,可能是父母想他长的壮一点。
大壮的确很壮,从小到大都壮。
他自小和村里的小孩就不同。
村里同年纪的小孩,有在读书的,有在练武的,而他在种田。
等到小孩变成少年,读书的已经远赴京城誓要考取功名,练武的长剑一挥准备浪迹天涯,他还在种田。
有人问他:大壮,你老是种田以后怎么办?
大壮夯夯的笑,不知道怎么回答。
问的人叹息一声,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人,原来是个傻子!
大壮知道大家都觉得他是个傻子,他也不生气,因为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挺傻。
不过这不,他喜欢种田,种田能使他快乐!
春天的时候,他去插秧,秧苗对他弯腰,他知道那是秧苗在跟他打招呼,他笑呵呵的摸摸叶子,插秧。
插完秧,站在田埂上,一地的秧苗都在向他弯腰,他会挥挥手道别。
他知道,那是秧苗们,关于生的喜悦!
插了秧,还要施肥、除虫。
村里人都是一片田一片田的撒过去,他不一样。
他要先在田里看一遍,然后在撒。
有人问他:大壮,你看出什么来了?
他夯夯的笑,说:我能看到它们那一些虫子多,要多撒。那一些没虫子,少撒一些。
问的人摇摇头,原来这不止是个傻子,还是个疯子,可惜咯!
村里当然没人相信,他能看出麦穗里的虫,那太不现实了!
大壮不知道村里人怎么想,他也乎。
有人问,他就说出自己看到的,没人问,他也一个人做。
秋天田里一片金黄,他的田也在这一片里面,和别家的没什么不同。
听老人家说,天上的七仙女最喜欢这颜色,有时候会偷偷取走颜色给自己做衣裳。
大壮种的田,和村里其他人的田没什么不同,产量也没什么不同。
众人笑他:大壮,你不是能看出那些有虫吗?为什么你的产量也不多啊。
他说:我的米比较好吃。
没人会跟他理论米好不好吃,对村里人来说,米煮饭,是吃饱,不是好吃。
何况,你跟一个傻子争什么?
大壮夯夯的笑,年复一年的种田,过的无忧无虑,很是快活。
他这样的人,是娶不到媳妇的,他也没有娶媳妇的概念。
但他还是娶了媳妇,是邻村一个姑娘。
姑娘又黑又胖,说话大声又粗鲁,年纪大嫁不出去。
老父亲给他张罗的这门亲事,大壮没什么意见,他很喜欢这个姑娘。
因为这姑娘也很喜欢种田,喜欢种田的人,他都喜欢。
转眼间,大壮四十岁了。
老父亲已经不能再种田了,只能在家里晒晒太阳。
大壮也有了一个胖儿子,叫小壮,胖嘟嘟的,和大壮小时候一模一样。
老迈的父亲在家里逗着小壮,大壮和姑娘种着田,养着一家子人。
同龄的人,有的功成名就衣锦还乡;有的踏遍千山万水归隐田园。
运气不好的,也有客死异乡再也回不来的,也有科举不顺,丧气而回的。
他看不见别人起高楼宴宾客,也看不见别人楼塌了。
他只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收获的粮食,就是他最大的快乐。
这是一个有点傻,有点蠢的农夫。
四十岁的时候,老父亲去世了,他办完丧事,种田。
四十一岁的时候,有强盗闯进村子。
飞奔的马蹄踏碎了他的土地,他拦住马,要强盗赔偿。
强盗怎么会赔偿,会赔偿还能叫强盗吗?
他被捅了一刀,昏倒在地。
等他醒来的时候,金黄色的原野不见了,只有还没熄灭的篝火,这里一堆,那里一堆,像是大地上的伤口。
又黑又胖的妻子被捅死在屋里,肠子流出好远。
刚开始识字的小壮,被吊死在门外,舌头伸出好长好长。
村里活着的百姓指责他为什么去挡强盗的路,害的大家都要遭罪。
没人关心他失去了什么,屋里尚有温热的血液已经消失,门外的大树上,什么也没有。
谁的命不是命,谁又管的了谁的命,众人皆苦。
大壮哭了,或许不是哭吧。
那是从野狼被撕裂的喉管里,发出的声音;是溺水之人口耳鼻灌满了水,水倒灌而出的声音;是肠子在地上拖动,摩擦出的声音;是门前大树下的小儿,风从喉咙穿过的声音。
那是一个农夫,被烧毁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