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绯抱着碗筷进厨房,顺手点起了一盏平时舍不得点的煤油灯。
厨房里已经有些黑了。要是在平时,谢家人早早地就回到自己屋里。此时厨房里亮着灯,灶台的火光映在对面墙上,谢绯看着并肩而立的自家哥哥和程遥遥,小小的心脏鼓噪起来。
他们家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她也从没见过哥哥这么开心的样子。
谢绯自己也很开心,像是小鸟一样跟在程遥遥身边绕来绕去。
程遥遥拿了一包竹燕窝,让谢绯泡在水里洗干净。那竹燕窝还是程遥遥第一次去竹林找菌子的时候摘的,她可机灵了,这些竹燕窝珍贵养颜,她才不想便宜沈晏和程诺诺,就晒干了自己留起来,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
程遥遥把南瓜的皮切掉,切成滚刀块,泡发的竹燕窝也洗干净。
锅里的水已经烧开了,锅里的水不多,因为南瓜煮开后会出汁水。程遥遥趁谢三和谢绯没注意,偷偷往锅里加了半杯灵泉水,再把竹燕窝撕成小块放进锅里。
程遥遥盖上锅盖,拍拍手宣布:“煮半个小时就好了。小绯你把柴抽掉一点,全程小火。”
“好。”这可难不倒谢绯。在乡下,生火是每一个孩子都会的技能。谢绯把灶里的柴火都抽掉,只留下一根最大的柴火,这根柴慢慢烧着,锅里的水恰好保持在似非微沸的状态,是煮甜汤最好的火候。
程遥遥自言自语:“要是有一口砂锅就好了,煮甜汤最方便又好喝。”
谢三家只有一口很旧的生铁大锅,程遥遥要更加精准的掌握火候才行。
厨房里渐渐黑了,甜汤在锅里沸腾着,三人一块去院子里乘凉了。
月亮不知何时偷偷爬上了天空,院子里像落了一层白纱,朦胧清凉。
谢三搬了一把竹椅放在院子里,程遥遥脱了鞋躺在竹椅上,惬意地享受着夜晚的清凉。
谢绯坐在程遥遥脚边,叽叽喳喳地问出一些天真可笑的话题,程遥遥也很认真地跟她聊,两人说说笑笑的声音在院子里流淌。
谢三舒展长腿坐在一旁,手里抓着一把竹篾,灵活地编着一个筐子。
程遥遥算是发现了,谢三回到家里是一刻都不歇息的。不是修理鸡圈,就是拿起斧头劈柴,要么就是挑水,吃完饭居然还能找出这么个活计来干,程遥遥真是佩服他。
这人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每天这样辛苦,仍然精力十足。
程遥遥跟谢三比起来,就是另一个极端了。她跟这个时代讲究的向上、积极的精神面貌全然相反,她娇滴滴,慵懒得像一只猫,能躺着就不坐着。
现在在谢家宅子里,她更是放松,整个人懒洋洋靠在竹椅上,一只白生生脚丫还不安分地晃荡,在月光下闪烁着瓷器般的光泽。
直到程遥遥起身穿鞋,谢三才猛然回神,手里的筐子编错了好大一截。
程遥遥笑道:“我们说了这么半天,时间都忘了,快去看看锅里甜汤有没有煮干!”
端着煤油灯进厨房一瞧,锅盖被顶的噗噗直响,甜汤浓缩成了小半锅。
程遥遥拿起勺子轻轻搅拌一下,竹燕窝的胶原蛋白已经被熬出来了,汤汁带着一股特有的粘稠感。南瓜一搅就碎了,粉粉糯糯的,甜味扑鼻。
南瓜汤盛出来正好是四碗。程遥遥试着去端,被烫得嘶了一声,甩着手直叫。
谢三一把抓住她的手浸在冷水里,好半天才拿出来看,纤细白嫩的指腹上红红的,看着好不可怜。
程遥遥睫毛上挂了泪,委屈巴巴摇头:“不痛了。”
谢三叹口气:“你别碰了,我来。”
谢三粗糙大手端起碗来,他手上布满老茧,一点不怕烫地端着碗送到院子里。
三碗甜汤先晾着,谢三端着一碗先送进谢奶奶屋里。
谢奶奶靠窗坐着,听见谢三进屋的动静,立刻挪回床边,板着脸。
谢奶奶闻到了一股甜甜的香味,谢三把碗搁下,摸出火石点上煤油灯,屋子里渐渐亮起。只见桌上摆着一只粗陶大碗,碗里浮着橙色的小南瓜块和透明的竹燕窝,汤汁莹润,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
谢三轻声道:“奶奶,这南瓜汤是遥遥特地给你做的。”
“不必说这话来讨巧。”谢奶奶板着脸,“这南瓜不是留着做种的吗?”
“遥遥不知道,是我答应的。”谢三立刻道。
“你真是……跟你父亲一模一样!”谢奶奶恨铁不成钢道。
谢三只是把勺子搁在碗里,轻轻推到谢奶奶手边:“遥遥说,这是清润止咳的。”
自从那次跟程遥遥说过奶奶有咳疾,她总送些止咳润肺的食物来。杨梅汁,杨梅干,包括今天的饭菜,也都是清淡居多。
再是心硬如铁,谢奶奶也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叹口气:“这孩子心肠是好的。”
不待谢三露出喜悦神色,谢奶奶就断然道:“可她跟咱们家,不是一路人!我就算答应让她住下,也觉不赞成你们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