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堪骑着马,在这片盐碱地上踟蹰良久,一时之间,他竟然也不知道该如何向黄台吉禀报这个事情了。
这是多少年来满洲八旗军队从未遇到过的情景。
他骑着马,从树林外,到树林里,再到与芦苇荡之间的盐碱地上,心里默数着地上早已冰冷的噶布什贤超哈的尸骸。
最初的震惊,随后的愤怒,到现在的冷静,以及内心深处涌现出来的一点点恐惧,在尼堪的心里反复地纠缠。
冷静下来的他神情专注,以至于根本就不需要借助跟他同来的那几个镶黄旗巴牙喇营里的甲喇章京和牛录章京们,仅凭他自己,就把在此地丧生的镶黄旗噶布什贤超哈的数量给算出来了。
“四百二十六个啊!我满洲镶黄旗巴牙喇营精锐里的精锐,竟然全数死在了这里!”
尼堪数清了地上的尸骸,最终还是下令让他带来的那些镶黄旗巴牙喇兵们下马,收敛地上的噶布什贤超哈。
其他人下马收尸的时候,尼堪看着地面上那些纵横交错的壕沟和大大小小的沙坑,若有所思地对诺木齐说道:
“这个宁远先遣营的主将,叫做什么名字?又是个什么来历?为什么会有这么壕沟和沙坑?这些壕沟不宽,也拦不住战马,到底有什么用处?”
“回贝勒主子爷的话!这个先遣营的主将叫做杨振!至于他是个什么来历,卑职——啊不,是奴才,奴才也不知道!只是听营里人说,他出身义州卫所,还有着一个卫指挥使的世职!
“这一次卑职——啊,不,奴才,跟着他乘船北来,与他接触不多,但是杨振看重火器这一点,在先遣营里却是人人皆知!这些壕沟与沙坑,应该与杨振直领的麾下尽数使用火器有关!”
这个诺木齐上午投降了满鞑子,现在才过了中午时分,就已经开始努力效仿满鞑子的主子、奴才那一套了。
只是他在明军队伍里打混多年,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完全改口。
不过尼堪似乎并不在乎诺木齐在称呼上的错讹,听了诺木齐的话,转脸看着他问道:“这个杨振的麾下,难道尽数使用火器?!他们一共有多少人马?!”
“回贝勒主子爷的话!杨振自己的兵,原先一共也不到二百人!上次偷袭了河北边的大营之后,死伤了一批,现在往多了说,也就一百六七十个!”
诺木齐知道,自己对于眼前的这个满洲贵人如果说还有用的话,那么用处就在于自己对原来的明军队伍比较了解,当下见尼堪动问,立刻如实说来。
“一百六七十个鸟枪手就就敢埋伏阿尔萨兰?!一百六七十个鸟枪手就能让阿尔萨兰全军覆没?!”
听了诺木齐的话,尼堪满脸的难以置信,满脸的疑惑不解,看着诺木齐,喃喃自语道。
也不知道他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诺木齐。
“贝勒主子爷!奴才还在岛上的时候,听他们说杨振的那些旧部,天天在鼓捣火药,搞了不少万人敌,不少龙王炮,听说还有什么手榴弹!奴才虽然没见过,但上回偷袭,奴才也曾跟着去了——他们新鼓捣出来的火药弹,还是很厉害的!他们要是事先埋在这里,等到阿尔萨兰大人带兵追到这里再点着——
诺木齐说到这里,看了看尼堪极其难看的神色,就没敢把话说完,略作了停顿,就接着说道:“以奴才看,这地上的坑,很可能就是那些什么万人敌、龙王炮给炸出来的!”
尼堪听了诺木齐的话,也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他骑着马,跨过芦苇荡前方的一字长壕,策马进到了芦苇荡的边缘,在那里他看到了马队踩踏过后倒伏的芦苇,也看到了一处处架设炮阵留下的痕迹。
到这时,他已经基本明白,这个诺木齐送往松山的信件也好,徐昌永护送的马队也好,都是骗局。
目的就是要把阿尔萨兰麾下的军队或者任何他们遇到的其他军队,引诱到这个事先布设好的战场之上。
这曾是满洲八旗与明军作战时的拿手好戏,没想到现如今,被这支明军反过来设了一计。
看到这里,听到这里,尼堪的观察也基本告一段落了,他也大体上弄清楚了眼前的情况,也渐渐理解了眼前的情况,心里暗暗盘算着:“这个什么先遣营的杨振,倒是个狠角色!”
想到这里,尼堪知道,这个情况终究还是要报告给黄台吉的,这一次镶黄旗巴牙喇里的噶布什贤超哈,全都死在了这里,绝对是瞒不了的。
当下,他一边儿让一个牛录的巴牙喇继续收敛地上的尸体和残肢断臂,一边儿派了一个牛录章京带人回去向黄台吉报信。
而他自己则骑着马又上了那片树林,然后站在相对较高的地方,立马往东眺望。
午后的阳光下,一眼望不到边的芦苇荡随风起伏,视野越过芦苇荡,则是一片茫茫的大海。
诺木齐这个时候就跟在尼堪的不远处,他看见尼堪往东张望,立刻策马走到跟前,对尼堪说道:
“主子爷!杨振、徐昌永,还有祖克勇那伙人,现在应该就在这片